那当玩家在游戏中死去呢?
他们又该去哪里。
活着的玩家无法知道答案,而死去的玩家也同样无法转达他们眼前的震撼。
【欢迎来到人间。】
“欢迎来到人间。”
与系统声音一同响起的,是一个温和的青年声音。躺在修复仓里的玩家睁开眼,看到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俊美青年。他身后更是大片纯白的空间。
他张了张嘴,想问这里是哪。但营养液内发出一连串气泡,而这名玩家随即也感受到他喉咙间被撕扯般的剧痛——
他想起来了,他是被副本怪物咬断了喉咙死的。
就在玩家惊疑又怅然的时刻,蔺怀生忽然回答他道。
“这里是人间。”
蔺怀生正对着修复仓的按键一番操作,但他却仿佛知晓玩家的一举一动,而他好心,也为玩家解惑说道:“这里是玩家在游戏中死后会来的地方。”
“或者,你就把它当成你在游戏里的最后一个副本来看待吧。”
蔺怀生微微一笑。
尽管疑云遍布,但玩家听完蔺怀生的这个比方后还是略微舒了一点气。毕竟游戏、副本、任务已经成为玩家们刻入骨髓的符号了。
“你伤到喉咙,目前说不了话,但你要传达的信息通过修复仓里的神经因子可以被转写到外头的显示屏中,你还有什么需要我解答的吗?”
玩家便问:“你是谁?”
“这个副本的任务是什么?”
总要问明白才心安。
“我是蔺怀生。”
玩家看到他对自己招了招手,但似乎不是迟来的问好,而是告别。
“至于你的任务,等到你离开这里后就会知道了。”
紧接着,修复仓的遮板降下,隔绝了玩家的视线。纯白逐渐变成黑暗,玩家由此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
那是玩家诺亚十几年前的记忆了,当时他慌张失措,以为自己被恶劣的副本boss欺骗戏耍,但在无尽而压抑的修复仓生活后,他迎来了解脱。
漫天黄沙的戈壁里,三三两两的旅人带着大大的兜帽在背风口休憩。在这里遇到熟人是几乎奢望的事,有时候甚至遇到人都很难得,所以在每个能与其他人交流的时刻,人类都变得平和而友好。而破冰的话题在这里不必猜——
“嘿,你是换了哪部分零件出来的?”
诺亚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给这些朋友们展示:“这。我重新做了咽喉手术。”
其他人了然大笑:“你一定换的是个漂亮小姑娘的嗓音。”
诺亚锤了身边笑得最大声的家伙,当然,这已经是这里的人们心照不宣的一种玩闹了。
“是啊,我花了五六年才适应呢。”
现在诺亚的声音比他以前的要清亮,也不是说真就是小女孩的声音,只是永远带着没有忧愁的年轻感。
这里的人们都和诺亚的情况差不多,有的人做了眼球移植手术,有的人是心脏,有的人是手臂或者双腿……
从副本中死亡的玩家谁身上没带几个大洞,缺胳膊少腿是常有的事,但他们现在都迎来了新生。
在经历被“囚禁”修复仓的惊恐、愤怒与绝望后,他们在某一天突然被安排了一场手术,更换了以前残缺的部分,并且在康复之后得知了真相——
【这里是人间康复中心。玩家,你即将前往人间。那里千姿百态,在生命终结之前,请尽情享受。而在生命终结之时,希望你能够签下这份允诺书,训导者将会带回你的遗骸,让更多的生命有机会走入人间。】
玩家们不知道,这是否就是这个副本的任务。
但现在他们很少称呼自己为玩家了,也很少将眼前的世界看待为副本。从前他们往往几天经历一个副本,精神处在绝对的高压中,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地放松过了。哪怕刚开始来到这个名为“人间”的副本时,他们有过紧张有过焦虑,也在长久的时间中淡然地放下了。
另一位玩家忽然说:“刮大风了。”
“我们该找个地方躲躲了。”
在漫天呼啸的黄沙大风中,远远的,两个身影慢慢走近。当他们穿过黄沙来到众人面前后,诺亚一下子就认出那是当初他来到这个副本看到的第一个人,蔺怀生。
身边的人群也发生一众低呼。
蔺怀生自然地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也不知道和谁在说。
相比起来,他身边跟随的男人就冷淡多了,视这七八个人如无物,和蔺怀生来到营地后,只取出另一件大斗篷铺在地上,然后拉着蔺怀生一起坐下,又从背包里掏出一壶钢瓶装的水,倒出一杯后让蔺怀生喝。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为蔺怀生。
蔺怀生喝了小半杯,还到缪斯手里,缪斯就着他的手喝完了杯子中剩余的全部。从他们亲近的姿态,俨然是一对足够有默契的伴侣。
蔺怀生润了嗓子,也注意到玩家那边不约而同观察自己的动静。他弯了弯唇,主动打开话题:“你们在这里待了几天了?”
玩家们纷纷回答,有说三天的,有说一周的,连说一个月的都有。每个玩家都有自己偏好的景色,也都有会触动的心事,蔺怀生见过太多玩家走着走着,忽然就留在一个地方永远不走了。不是累了,而是豁然开朗。
这是他这些年经手这个世界渐渐明白的。
而人间又那么广大,还有更多未知的景色等待着玩家去发掘。
蔺怀生真诚地建议道:“再向西走,就是瀚海,马上就要到它的最佳观赏季了,听说这是人间六十年难得一遇的大流星群。南边的话是塞尔瓦,沙漠明珠,那里的瓜果和酸奶很值得多买点路上吃。”
他就和玩家们自然而然地交流起来。
有的人对接下来沙漠瀚海的流星雨群十分感兴趣,也有的人打算在沙漠绿洲采买补给,也有人邀请蔺怀生和缪斯参与接下来的旅行。
蔺怀生摇手:“我们习惯两个人待在一起了。”
“而且我们也刚从这两个地方过来。”
“嗯。”
这是缪斯说的,他到现在才说了第一句话。
“生生,我们该走了。”
蔺怀生莞尔一笑,也就在这时,大风竟然停下来了。缪斯先一步起身,然后细致地为蔺怀生整理好兜帽沿缝的发丝,再把系带帮他系好。
诺亚这时候又觉得,蔺怀生身边的好像不像是他的爱人,更像是照顾他的年长者。
残余的微风刮来他们轻轻的交谈。
“风都停了。”
“衣服要穿好。”
“那么多人里面,就你最会管我……臭姐夫,江社雁。”
那个男人没应,但牵起了蔺怀生的手。
……姐、姐夫?!
诺亚觉得自己听到了个惊天秘密,恨不得猛晃脑袋一口气忘了,但等他目送两人离开后,回头看到的却是其他人稀疏平常的眼神。
“这次好像又是个新称呼。”
“是吧,上次我听到蔺管他身边那个喊先生来着。”
“是吗那我听的是父亲。”
蔺怀生似乎是个格外有话题度的人,连他与他的那位伴侣彼此间的称呼都值得外人津津乐道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