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抬头,扭脸看育莲。
育莲低垂着眼睑,手搓着衬衫的衣角,“……我这几天也在想这个事了,也觉得……不大成。”老太太没再说别的,只坐在炕上不言语。
林雨桐左右看看,可算是逮住说话的机会了,轻咳一声,这才说:“……那个……我就说一声,我领证了,把婚结了!”
炕上的老太太,靠在桌边的育莲,还有刚撩开帘子要进来的育蓉,同时都愣住了。
得有半分钟,老太太才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声,“你说啥?”
林雨桐朝后退了一步,“就是把证领了……”
啥时候的事?
“上午!”说着话,从裤兜子里把户口本掏出来往炕沿上一放,“刚领完。”
老太太从户口本上收回视线,看过来,“跟谁领的?”
“金四海。”
金四海?谁是金四海?!
老太太看大孙女和二孙女,她实在想不起来这个是谁。
育莲瞪着眼睛,育蓉拉着林雨桐就走,“是不是强迫你的?走!咱找他去!”
林雨桐:“…………”她赶紧往回拽,“没有强迫,自愿的。”
凭啥自愿?
老太太从姐妹俩的反应上猜出来了,“是四混子?”
育蓉气的眼圈的红了,“这事可不成,非找他去……我找我姑我舅去……”
站住!
老太太呵斥了一声,然后扭脸看小孙女,“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林雨桐:“…………”没有!“真没有!”
“那你看上他啥了?”
林雨桐:“………………”憋了半天她才说,“长的好看?”
老太太拿着扫炕的扫帚就要打,育莲一把给抢过去了,“别嚷出来……要是真的领了,就得赶紧找金家去,想办法偷偷的叫离了,趁着没人知道……也还啥都没办……回头再想法子……”
老太太气的坐在炕上半天,这才从身上摸了钱给老二,“你马上去县城,骑着自行车去,用邮局的电话给你爸打个电话,把事在电话里说了,看你爸咋说。”然后又安排老大,“你看住这不省心的,不许她出门。”然后也不吃饭了,急匆匆的往出走,“我去金家!”
“要不叫我姑我舅跟着你。”
“跟啥跟!这事少一个人知道,少一份事,都把嘴闭紧。”
育蓉骑着自行车蹬得飞快往县城去了,老太太自己溜达着往巷子外去。
在门口吃饭的问呢:“婶子吃了饭了?饭晌呢,这是去哪?育蓉急匆匆的……是有啥事呢?”
老太太不慌不忙的:“麦眼看熟了,明儿收不了,后儿都该收了,我去问问脱籽机啥时候能轮到,别弄到半夜……”
这玩意紧俏,一家一家的排呢,轮到半夜就得半夜起来给麦子脱粒。多少人都排布不开。
一年中最要紧的就是夏收秋收,这个点都在家吃饭,能逮住人。
合情合理。这一打岔,没人问育蓉去干啥了。老太太走着上金家去!
金印手里拿的门栓,指着院子里的小儿子,“你说实话……你把人家咋了?”他都不敢说名字,怕嚷出来把人家姑娘一辈子给耽搁了。人家老子好歹是个县太爷,对吧?走后门人家不动关系,但要是欺负人家闺女,人家打一声招呼,你就说你是想进去几年?
四爷还没来得及细说呢,一个老太太进门了,他并不认识。
金印赶紧把门栓一扔,喊了一声:“婶儿,赶紧,屋里坐!我也才听说,还没请罪去哩,您就来了!”
说着,把人往屋里让。屋子的门在外面插上了,把孩子妈在屋里关着呢,怕她护崽!
这会子插销一拔,门从里面就被拉开了,杨淑慧热情的不得了,“婶子来了,坐!坐!赶紧坐!”
然后喊同样被关在屋里的两个大儿子,“大民,收拾桌子。”才吃晚饭,还没得及拾掇,就被小儿子来了那么一下,“三岭,抱个西瓜来,把那个瓜王抱来……切个西瓜。”
这俩利索的去忙去了。
老太太坐下,才打量这个四混子,把头发理了,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身带补丁的衣服,这么猛的一看,很像个正经人。
以前那头发乱七八糟的,身上的衣服热闹的,都不记得这娃长啥样了。这么一收拾利索,除了头上的伤特别醒目之外,人长得……是很好看。
她突然就有点信小孙女的理由了。但是,再像个好人,也不成!这不是个好人。
于是,她干脆利索的说,“这事不成,我想办法托人,把这事给消了……不到年龄,这事就不能成。”
金印点头,才要说话,杨淑慧马上给挡住,也拦住了他的话头,只笑呵呵的跟老太太说:“婶子,咱不急,咱把话问清楚,再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我儿子这样的哄个媳妇容易吗?可不能叫飞了。她忙问儿子:“四呀,你跟小桐是咋说的?可不兴哄人家!”
四爷:“……”能说啥呢?“她说想歇着,不想干活,啥也不想干。我说那就叫她歇着,不想干就不干,啥活都不干……”
这是真话。
老太太脸一红,这确实那死丫头能说出来的话。
杨淑慧马上接话,“那肯定呀!这么好的姑娘,咋舍得叫干活呢?婶子,你放心,进了门啥活都不会叫沾手的……活都是我的,我干。”
老太太心里哼了一声,就道,“你能陪着娃过一辈子?”
杨淑慧:“……”
老太太又问,“就老四这样儿,是有啥本事叫人家的姑娘跟着他有吃有喝……自己的嘴都朝天等着爹妈喂呢,靠他?靠的上不?”说着就朝金印,“你忙的上班呢,老四你看的住不?你看不住。大侄子,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再这么放任下去,怕是要出事呢。”
金印摸了一根烟点上,好似是摸到一点门了,这老婶子是个厉害的人,在这里絮叨半天,总有目的的。
他就试探着问,“供销社……接班这个事……我也考虑叫老四去!婶子说的对着呢,父母怪不了,就交给单位去管去!他要不学好,就得把饭碗给砸了。那是一辈子吃饭的家伙,他就是再混,这他不敢。有个饭碗,养活媳妇娃是能的。”
老太太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金印是供销社的司机,是正式工。
这金家的日子过的好,那便是供销社油水大,司机这来回运货,这里面的猫腻更大。老四是个游手好闲惹是生非个人,为啥成了这样呢?因为家里的日子过的好,啥负担都没有。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打架闹事……如果婚事不那么好解除,结婚证这到底能不能给无效的撤掉难说,老太太不想把路往死的走,先留个活扣看看。
要是实在没办法,叫这娃接个班,去单位上班去,管束起来,还能更坏吗?混子,就是混,也没有坑蒙拐骗,也没有嫖赌。
老太太心想,这是最不行最不行的法子了。但是,这事上,绝对不能给肯定的话,所以,话头一收,人家又说,“这是你家的家事,外人管不着。眼下这事咋处理,等我们家双朝回来,你们坐下再商量。”
把人给搁到空里了!
说完人家就走,杨淑慧把人送出去,回来就赶紧翻箱倒柜,“老四,快来,把衣裳换了!你穿的那是谁的老补丁……”说着,就翻出崭新的白的确良衬衫,军绿的裤子,再拿一双黑布鞋,“换上!你老丈人和丈母娘不常回来……”
说不定能哄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