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寿姑突然往回跑,“酒!要给母亲拿酒。”
张玉露的眼泪又下来了,“叫她去拿吧!临走了,若是能大醉一场,便什么苦痛也不用经历了。”
马车辚辚,因着以往的交情,他们顺利的见到了关在牢里的周氏。
周氏睁眼看着自己的四个孩子,一下子扑了过去,隔着栅栏,她一把拉住长子的手,“我死之后,不用将我跟你父亲合葬。火化之后,你们带着我的离开西北。将骨灰安置在佛堂便可!之后这西北,跟以往的西北不同了。若是张家你那些堂兄弟愿意,你们就带着他们一起回张家老家。张家老家不远,就在长安往西三十里的张家坪。”说着,声音就低了下来,“你们曾祖的坟茔,是你父亲早年归家重新修整过。墓碑回去便能过日子!给族里的祭祀田,不能要回来。得重新置办田地,好好过日子。记住,尊敬族里,友爱兄弟……每年,都别忘了跟林家的伯父和兄弟们送几车特产……你们无罪,你们长在林家长辈的眼皮子底下,这么来往着,能叫你们无人敢欺!自此之后,耕读传家,在山野中安然度日。可懂?”懂!儿子都懂。
“你未曾娶亲,还有两姐姐要你照管。记住,给你姐姐找亲事,不需多显赫,要不讲究的人家,男儿有男儿的样子即可。今时不比往日,安分从事才能长久。”张玉露不住的点头,“记住了!娘,我都记住了。”
周氏的手抬起来摸了摸女儿的脸,视线又挪到了小儿子身上,“你莫要再急脾气!我有今日,是迟早的事。总想着能躲开,可终究是身不由己,躲不开!你莫要憎谁恨谁,若是心有不甘,那便是取死之道!母亲盼着你们平安的过日子。”
是!我不憎不恨,我听姐姐和兄长的话。
周氏这才将视线落到寿姑身上,“我儿……莫要再任性。若是身子不好,便叫你兄弟在家门口修一女观,你在女观中修行。一生都有兄弟子侄照管,你也能安生的过一辈子。”
姚寿姑缩着肩膀,哆哆嗦嗦的,递了衣裳:“娘,换衣裳。”
嗯!换衣裳。
两个儿子背过身,周氏将衣裳给换了。
姚寿姑又把食盒打开,张玉楼夹菜喂母亲,“您尝尝,尝尝这个味道!”
干笋烧肉,是我喜欢的味道。
姚寿姑抖着手倒了酒,递到周氏唇边:“娘,喝一杯。”
好!娘喝!酒辣中带着苦,不知道是不是心里苦的缘故。
才要张口再吃儿子递过来的莓果,她突然之间,便腹痛了起来了。她捂住肚子,艰难的抬头看向战战兢兢的大女儿,满眼都是不解:为什么?为什么酒里会有毒?
张崇纬举着莓果,看着母亲的表情不对,“娘?”
张玉露和张崇古也看出来了,他们伸手拉住母亲:“娘?”
张崇古喊狱卒,“你们给我母亲吃了什么……”
狱卒还没来呢,姚寿姑咯咯咯的笑,“是我下的毒。”
什么?
姚寿姑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是我下的毒。”
为什么?
姚寿姑看着这母子四人,朝后退了两步,然后便道:“大义灭亲呀!”她颤抖着手指向周氏,“她是奸细!她是南唐余孽!我父亲说不定都是她害死的!你们的父亲若不是他,也不会出事的!罪魁祸首就是她呀!你们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是为了你们好的!她终归是要被处死的,怎么处死!砍头!尸骨不全,死无全尸!我现在,叫她能有全尸,这是她得的好处;咱们呢?咱们大义灭亲,他们干的那些事,跟咱们就无关了!郡主的娘还是坏人呢,可现在谁说郡主坏了?咱们娘也是坏人,咱们大衣灭亲了,谁能说咱们是坏人?不追究郡主,就不能追究咱们,是不是这个道理?用一个本就要死的人,换一种更体面的死法,还能叫咱们都得一这样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说着,就看着痛苦到狰狞的周氏,说道:“娘,您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周氏的眼角,鼻腔,嘴角都蔓延出黑血来,她的脸乌青,七窍流血……一句话都没再说出来,就这么死在了儿女的面前。
张玉露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娘之后,直直的倒了下去。
张崇古喊着狱卒开牢门,张崇纬起身一把掐在姚寿姑的脖子上,“我要杀了你——”
事实上,谁也没能杀了姚寿姑。她回去便惊惧不已。总能看见七窍流血,披头散发的周氏来找她索命!其实喝几日安神汤,自己心理调适过去,是死不了人的。但是谁又给她安神汤呢?没人管她,她关在屋里,当天夜里就咽气了。四目圆睁,瘦骨嶙峋,状若恶鬼,十分可怖!
禀报给老太太,老太太眼睛都没睁。
屋里的气氛正低,就远远的听见有人喊:“老夫人,郡主醒了,热退了……”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自此之后,老身吃素了。”
只愿余生积攒功德,护佑我家女郎喜乐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