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不是一个自由主义至上的人,否则,她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性格。
她深知没有绝对的自由,绝对的自由就是无止境的混乱。
在戛纳,她情愿做一个只懂电影艺术的花瓶,天真,或者说无知,当不方便回答的问题到了面前的时候,就装模作样地眨眨眼睛,当做没有听懂你的问题。
可是,她能全然无所谓地展现这种形象吗?
——你可是中国在国际上当前最有知名度和代表性的女演员,你怎么能是一个无知的花瓶?
这样的自我要求困扰着她。
“为什么你会说《谋算》是一部好电影,我们其实都看了这部电影,讲实话,这真的不是故弄玄虚吗?”一个意大利的记者在《一个字》的放映之前,就专门找到周云,采访她。
周云说:“首先,《谋算》本身就是一个建立在中国三国时代背景下的一个电影,所以,我知道对于海外观众来说,有很多不了解的时代背景,事实上,我看到很多人对这部电影评价为人物关系混乱、叙事不清,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我说,对于中国的观众来说,这部电影其实要更容易理解,其次,很多人都在批判这部电影呈现出来的生死观和家国观念,因为这跟西方很多国家的观念不一样,我明白其中的差异,每一个国家的发展都有自己的历程,因为历程不同,会积累出不同的文化,不同的社会观念,为什么我说《谋算》是一部好电影?因为我能理解这部电影在讲什么,也正因为理解了,所以觉得这部电影能拍成现在这个样子,很了不起。”
“我承认《谋算》在某些场面和调度上做得很出色,不过,你认为一部电影只需要得到自己本国观众的喜欢就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好电影了吗?”记者追问。
这个问题很刁钻,也很不好回答。如果只需要得到本国观众的喜欢就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好电影,那这也显得周云格局太小了,而且,很容易就会被人扣上一个“为了给自己国家电影站台,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帽子。但是,如果否认这一点,那《谋算》没有得到海外观众的认可也是事实,那她凭什么说《谋算》是一部好电影呢?
电光火石之间,周云脑海中闪过了很多念头。
她最终还是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而是说:“电影是一个作品,对于个体的观众来说,这本身是一个很私人审美的事情,很经典的电影也有观众不喜欢,再烂的电影也有观众喜欢到愿意看十遍。我认为这是一部好电影,理由我已经说过了,什么是一部好电影,其实无论是谁说了都不算,认为这是一部好电影的人说了才算。”
记者立即问:“所以你是认为,我们现在评选出来的各种经典之作,也不是好电影,在不喜欢它的人眼中,这就不是好电影。”
“对于大部分喜欢它的人来说,它当然是好电影,但对不喜欢它的人来说,它就不是。”周云说,“其实,这只是根据你的提问必须要做的一个好和坏的划分,我们为什么要对电影去做一个好和不好的划分呢?”
“因为我们都需要好的电影来告诉所有人,电影应该是什么样子,不是吗?”
“你说的当然是一方面,不过,如果我们的电影行业如果只有众口铄金的好,那很多的经典之作就不会出现了。”周云说,“总有一些作品需要经历暂时的不被认可、不被喜欢,然后经过时间的积累,大家才会发现,那是一部值得大家去看的电影。”
记者还想要再接着问,刘韵已经见机借着这个话口对周云说:“卢星星导演找你呢,小云姐。”
她对周云说完,才转头看向记者,用英语说:“非常抱歉,周云小姐后面还有别的会面安排。”
记者并不想就此放过周云。
但是刘韵非常坚决地阻挡住了记者。
周云就势对记者露出了无奈的微笑,朝卢星星导演走过去。
——
出乎意料的,卢星星的《一个字》在放映过后,获得全场长达五分钟的掌声。
当然,这并不意外。
电影节就是这种气氛,只要是一个大家愿意看完的电影,大家都不吝啬自己的掌声,去当面鼓励主创们。
卢星星带着陈静向大家鞠躬、道谢。
周云也很喜欢《一个字》,这一次,卢星星仍然坚持着他的创作风格,讲了一个癌症少年的故事。
整个影片的叙事风格都很平淡,包括其中的几次情节冲突,都处理得仿佛纪实一般的克制。
这是卢星星执导电影的风格,纪实感,有一点午后阳光般的温情,也很少有说教意味,不弄那种朦胧的意象让大家去猜。
在电影的最后,既没有讲那个癌症少年是否治好了癌症,也没有给出任何的暗示,它讲的是生命这个永恒的主题。
人在死亡降临阴影之下,对生爆发出的渴望,对生命意义的探寻。
这部电影讲的就是这么一个宏大的主题。
一般来说,越是这种宏大的主题,越难处理,要么处理得煽情动人,要么处理得“冷淡无情”。
卢星星用一种克制但细致的拍摄风格,于无声处在观众心中惊雷。
而这非常符合戛纳电影节的口味。
如果说《谋算》在戛纳是遭遇了一次“大失败”的话,《一个字》就是在戛纳获得了一次“大成功”。
场刊打分来到2.9,成为高分作品,被媒体们视作夺奖大热门。
与《一个字》口碑大爆的同时,《将云台》也放映了。
周云和宋迟一起走上《将云台》的红毯,两个小时之后,《将云台》的媒体评论出来,被称为“中国有史以来最好的灾难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