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钧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整了整衣袍,从折椅上站起身来。
一身披甲还来不及换下的高仙芝,大步来到周钧的面前,拱手说道:“周监遭逢此难,当是高某失职,还请恕罪。”
周钧笑着摆摆手,对高仙芝说道:“贼人狡猾,个个身负武艺、训练有素,高都护坐守龟兹,未能及时发现,也是自然,不应称罪。”
高仙芝暗暗松了一口气,又说道:“周监遇袭这件事说起来,也是焉耆镇守使无能。数百贼寇聚集,镇守居然没有半分防备,倘若贼人的目标是城池,岂不是轻易就得手了?还请周监宽心,某定要参上一本,杜绝此类事件!”
周钧听了这话,心中了然。
高仙芝领兵赶来,无论呵斥焉耆镇守使,还是安抚苦主,归根结底,目的只有一个——试探周钧的口风,撇清干系,尝试将过错推到他人身上。
周钧顺着台阶下坡:“高都护所言极是,正所谓下属无能,祸及上官。这次来的贼人中,无论哪一个挑出来,在西域中都是响当当的角色。所幸高都护出兵及时,奋勇杀敌,这才没有使得贼人得手。”
高仙芝听了这话,先是一愣,接着念头飞快,却吃不准周钧的深意。
适才的那番话,听语气不像是讽刺,但高仙芝实在是不明白,周钧为何要把剿贼的功劳,推到他的身上。
周钧瞧着高仙芝的表情,自然明白对方的疑虑,便开口说道:“此番剿贼,某向沙州府借了兵。”
简简单单一句话,高仙芝听完,立马就明白了。
周钧拥有监察百官的权力,但没有调兵的权力,擅自调兵本就是忌讳,更何况还是跨州府调兵。
所以,剿贼的功劳,周钧只能让出来。
想通这些,高仙芝不再疑惑,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对周钧说道:“周监考虑的周详,高某自叹弗如,只是此等功劳,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周钧看着高仙芝,感觉有些好笑。
在没见到高仙芝之前,周钧一直以为这位出身高丽的安西节度使,飞扬跋扈、贪婪无度。
但在真正见到本人之后,周钧觉得史书记载倒是有些偏颇。
一番接触下来,高仙芝贪功、好名倒是事实,但此人在功劳面前,能够做到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所以审时度势的本领也是真的。
平白得了功劳的高仙芝,看周钧越看越是顺眼,不由说道:“周监来了安西,不知有何指教,高某但凡能出上力,绝不推辞。”
周钧想了想,说道:“某打算在焉耆住上一段日子,安排陇右道的长行坊事宜。由于对安西事务不熟,想向高都护借一人,权作助力。”
高仙芝:“何人?”
周钧:“封常清,封判官。”
高仙芝有些意外,随即点头道:“些许小事,某下一道手令便是。”
周钧:“高都护费心了。”
高仙芝笑说了两句,便向周钧寻了个由头,先告辞离去。
目送高仙芝离去,周钧转过头,将视线重新投向了西域舆图上的焉耆镇,口中轻轻自语道:“从今往后,这里便是扎根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