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出了大门,一行人才走了一小段路,便发现灞川长街,坊口场院,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人,怕是以万计数。
初来乍到的李光弼,侍在周钧的身旁,瞧见这仗势,吃惊道:“为二郎来送行的人,居然有如此之多。”
周钧:“都是乡里邻亲。”
李光弼见前方堵塞,车不能行,便骑上马先行一步,去疏通道路。
队伍后方的孔攸,追了几步,来到周钧身边,轻声说道:“主家,刚刚得来的消息。李林甫昨天夜里,死了。”
周钧一愣,看向孔攸:“怎么死的?”
孔攸:“昨晚,李林甫要来笔墨,说是要自书罪状,狱卒们不疑有它,便送了进去。入夜,李林甫在墙上写下一首绝句,之后就抛下笔,躺在床上大笑不止,最终没了生息。”
周钧皱眉问道:“那首绝句,可是『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随富随贫且欢乐,不开口笑是痴人』?”
孔攸有些意外:“主家知晓此事?”
周钧摇了摇头,说道:“李林甫生前仇家众多,如今身死狱中,朝堂怕是有人会群起而攻之,清算李家。”
孔攸:“李林甫倒台,朝臣不仅要攻伐李家,还要忙着站队,太子、杨家还有年底就要入京的安禄山,怕是都会趁着这个机会填补朝中的权力空白。”
周钧:“朝堂纷争,任由他们去吧,我们只管按照计划行事。”
孔攸点头道:“灞川戏院转手,再加上其它营产的出售,眼下有大批宫人,已经闲置出来。攸借着安置之名,已经用车队将她们先行送往了凉州。”
周钧:“不光是宫人,后续包括典役、部曲等等,都会从长安向西迁徙,提前安排妥当,但也莫要声张。”
孔攸应了一声,又从怀中拿出一個布囊,对周钧说道:“主家前往沙州平叛,攸准备了一个锦囊,倘若遇事不决,可以打开一观,或许能派上用场。”
看着孔攸手中的布囊,周钧哑然失笑。
这场面,看起来就和戏文中的有些相仿,也不知道是不是孔攸平日里看戏太多,入戏太深,故而有此一举。
收下锦囊,周钧向孔攸点了点头,驱马向前。
行了几步,周钧瞧见公孙大娘、屈三翁带着两个小郎,跪在路边。
瞧见周钧行来,公孙大娘声若洪钟,开口说道:“周二郎还请留步,奴婢有一不情之请。”
周钧见状,下了马,扶起公孙大娘和屈三翁,说道:“有何请求,只管道来。”
屈三翁和公孙大娘对视了一眼,前者讷讷不敢言,后者一把拉过那两个小郎,对周钧说道:“老身家的三子樊杞,还有屈家的二子屈朝义,不肯下地劳作,也不肯学门手艺,终日里只知骑马练武,说是要征战沙场,建功立业。老身和屈家翁实在拗不过,便想着请周二郎带上他们,收为兵卒。”
对于樊杞和屈朝义,周钧还有些印象,这二人好勇,人也敦厚,的确是当兵的料子。
一番问答之后,周钧便收下了这两个年轻人,又让他们跟着孙阿应。
见公孙大娘面露喜色,周钧也想起了一事,开口对前者说道:“某倒也有一请,要大娘相携。”
公孙大娘一愣,接着点头道:“周二郎只管吩咐,只要老身能派上用场,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周钧先说言重,既然又来到公孙大娘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后者听完笑道:“老身还以为是什么难事,此事易尔,周二郎只管安心。”
周钧拱了拱手,重新上马,一路行向了灞川长街。
行出长街,上了官道,周钧坐在马上,先是向身后送行的众人拱手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诸位就送到这里吧。”
接着,他转过身,看向西南的方向。
山水相绕,日月相依。
旭日落月之间,地平线的尽头之处,有一座雄城隐隐约约,铺着一层金色的光彩。
周钧心中,一时之间升起万千思绪。
有不舍,有眷恋,更有感慨和惆怅。
慢慢转回头来,周钧看向官道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说了一句:“别了,长安……”
说完,周钧扬起马鞭,策马北向,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