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对方叫自己过来,现在却又不搭不理,桑赤若有些恼火,但形势无法,他也只能侍立在帐中。
过了好一会儿,莽素缯抬头看向桑赤若,将手中的信件放在案台上,又示意后者拿起来看看。
桑赤若打开信件,发现写信人居然是敦煌城中的吐蕃内应,一位康姓的领头人。
通读之后,桑赤若紧锁眉头,面色凝重。
莽素缯:“信中说道,去年大井粮仓被焚,今年春粮还未上市,附近州县都是缺粮,豆卢军更是军粮匮乏。敦煌州府不得不向民间征粮,以供军队使用。沙州民间本就局势不稳,过年时虽然用减税和治贪的法子,缓和了官民矛盾,但是这一次强行征粮,又使得民情激愤,内乱四起。”
桑赤若:“去年,大井粮仓被焚毁时,我亦派人确认过,的确做不得假,今年豆卢军缺粮也是自然;眼下刚刚开春,敦煌州府想要筹措粮饷,只能向民间强行征粮,这一点倒也是能说得通……”
莽素缯:“这封信中还说了,我军逼近敦煌,沙州已经上疏唐国皇帝,请求调动军队和粮食,来支援敦煌。此外,城中民情激愤,州府从年初开始,派兵强行镇压,又封锁城门,只许进不许出。”
桑赤若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从年初开始,送来的沙州情报就越来越少,假如城内戒严,这倒也能对上。”
莽素缯轻轻点头。
桑赤若:“大人,送情报过来的人呢?可曾查验过身份?”
莽素缯:“身份、暗语、令牌,通通查验了一遍,都没有问题。”
桑赤若低声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我多虑了?”
莽素缯:“我军一路行来,不见人烟。唐国强行将人丁和所有能够搬走的东西,全部运入了敦煌城中,这一行为,倒也是符合当下的局势。”
桑赤若:“沙州与瓜州相邻,之前有探子来报,瓜州的墨离军正在加紧操练,有出兵的可能。”
莽素缯:“即便瓜州得到军令,墨离军从调动再赶到敦煌,最起码也要半个月的时间。就算骑兵急行军,三日内赶到,那点兵力倒也不足为惧。”
桑赤若:“如此说来,敦煌城算是一座孤城,这个时候的防备最是薄弱。”
莽素缯:“信的最后写道,城中有内应,以灯火为号,趁乱抢夺城门,再引吐蕃大军入城。”
桑赤若一愣:“开城门放我军入城?就像去年那样?”
莽素缯看向桑赤若:“你怎么看信中所说?”
桑赤若垂首,用右手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听上去没有问题,所有事情都能对得上号……但我总觉得,这一切,似乎太巧了一些。我军眼下进攻仓促,我还是建议,或许还是暂且退守,再派些探子,去搜罗消息要更加稳妥一些。”
莽素缯听见这话,叹了口气。
桑赤若有些不解:“大人为何叹气?”
莽素缯:“先不谈此信的真假,假如这封信是一个圈套,那么唐军定下计谋的那个人,料定我绝对不会退兵,必定会攻城。”
桑赤若:“为何?”
莽素缯:“假如我因为担心中伏,不战而退。事后万一发现是我多虑,从而拖沓行军,延误了战机,使得敦煌城迎来了粮食和援兵,那我必定会受到下属和政敌的攻击。祖赞和贵族们会因此大怒,我的家中全族都会因为这件事情,跟着一起受罚。”
桑赤若有些懂了:“这封信的出现,等于堵死了撤兵的退路,使得大人不得不领兵攻城。”
莽素缯无奈的笑了笑。
听到这里,桑赤若问道:“大人为何不将自己的顾虑,说给军中的那些将军们听?”
莽素缯看着桑赤若问道:“你先前也参加了军议,他们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知道?”
后者沉默。
莽素缯说道:“去年你领着骑军,带着大批大批的财物,回到逻些城,在祖赞面前说道,唐国的大碛商路,遍地都是财宝,你和你的手下们,即便抛下武器和铠甲,尽力携带,也只能拿走不足十分之一。”
“吐蕃的头人和将军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唐国沙州的大碛商路居然会富庶到这个地步。他们的眼中充满了贪婪和渴望,对于他们而言,攻下敦煌城就等于占领了大碛商路;而占领了商路,就等于打开了一座宝库。也正是从那时开始,敦煌之战势在必行,退兵已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