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一切,周钧心中沉重,驻足良久,未曾离开。
身后传来一声唱告:“属下无能,还请主家降罪。”
听见这声音,周钧转过头来,看见肩膀上缠着绷带、又捆着木条的孙阿应,在一名小卒的搀扶下,倒头想要跪下。
周钧上前几步,扶住孙阿应,好言劝道:“倘若换做任何一人,来代你指挥那场战斗,也不可能比你做的更好。”
孙阿应眼睛泛红,声音嘶哑:“某身为军头,用火油逼退大食军,以为无人敢穿过大火,故而起了轻敌之心,不料敌将悍不畏死,这才致使这些兄弟白白丢了性命。”
周钧:“战场瞬息万变,又有何人能料准一切的变故?你这伤,医师如何说?”
听见周钧的发问,孙阿应眼神中有些黯淡。
塔希尔那一记连枷,打碎了孙阿应的右肩骨,按照医师的交待,即便痊愈,往后也很难再使出全力。
见孙阿应沉默不语,周钧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不要多想,安心养伤便是。”
孙阿应先是点头,接着将身边的小卒拉到周钧面前,说道:“主家,此人名为班卫征,本是长安南坊人,我见他颇有胆识,便将他纳入军中。这一次东门之战,班卫征打退了塔希尔,救我一命,立下了大功。”
周钧看向班卫征,不料后者眼神躲闪,总是不肯正眼相对。
起初,周钧以为班卫征脸皮薄。
后来,周钧仔细看着班卫征的长相,渐渐觉得有些不对,便问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班卫征眼见瞒不过去,直接跪下来俯首拜道:“小人死罪!”
周钧和孙阿应都是一愣。
孙阿应低下头,踢了班卫征一脚,喝道:“究竟怎么回事?!”
班卫征稽首说道:“小人年幼时,曾经在长安南城的通善坊中求活。”
周钧:“通善坊?”
班卫征:“由于身无长技,又年幼无知,故而投靠了一帮泼皮,成日里靠着偷盗来谋生。”
周钧听到这里,慢慢回忆了起来。
当初,庞忠和修缮灞川别苑,需要收纳奴婢。
那个时候的周钧,无权无势,还是一个连流外官都未做得的奴牙郎。
第一次去通善坊寻找流民纳奴的时候,周钧行至浮萍舍附近,就被一个半大的孩子偷了钱包,而那个孩子居然就是眼前的这个小卒……
看着跪伏在地的班卫征,周钧哭笑不得,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道:“世界真小。”
孙阿应终于也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惊讶的同时,一边想要跪下身,一边又向周钧求情道:“主家,班卫征那时年幼无知……”
周钧没有等孙阿应说完,就直接扶起了他,接着看向班卫征说道:“过去的事情便过去了,无需再提……你既然改过自新,又投身军伍,往后当用心做事,这才不负阿应的一番苦心。”
班卫征额头点地,大声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