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案恸哭,久久不曾停歇。
是夜,杜甫归去,宅中独留任粲一人。
迈着颤巍巍的步子,任粲举着烛台,在宅中夜游了一遍。
看遍了这居住了数十年的宅子,回忆起过往的点点滴滴,任粲长长叹了口气。
走入书房,任粲将关中、河东等地的灾情和阚录,用油布包好,又拆下书房的墙砖,最后将文册等等封入墙内。
做完了这一切,任粲整理了仪容,从柜中取出早已备好的毒鸩,放在了案台之上。
看向窗外,任粲满是沟壑的脸上,显露出痛苦和惆怅。
任粲拿起那瓶鸩酒,低声说道:“天子近谗,朝堂多佞,老夫有心正道,却力不能及……”
说完,任粲拔开鸩酒的瓶塞,将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瓶子落地,鸩酒毒发。
任粲身体颤抖,口鼻处缓缓有鲜血溢出。
老人用尽浑身力气,仰头看天,断断续续的说道:“这大唐,这天下……究竟道从何来……又归于何处……”
话音未落,忠魂离散,飘零无迹。
半个月后,长安城外。
孤坟寂邈,白地苍茫。
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之中,杜甫坐在任粲的墓碑前,将手中的冥钱投入火盆,看着熊熊燃起的火焰,默然不语。
不多时,有人从小道中,骑马赶了过来。
杜甫循声看去,发现来者有些眼熟,仔细看去,原来是那日在中书省出言提醒的书吏。
书吏看见杜甫,连忙跳下马,走过来说道:“杜校书,你速速收拾行装,离开长安吧!”
杜甫:“出什么事了?”
书吏:“任粲被御史台定为畏罪自杀,无人敢为其收尸,只有杜校书站了出来,替他办理了丧事。右相知晓之后,大为恼怒,寻人查了你的底细,知晓你是灾情阚册的主笔之后,更是恨你入骨……如今大理寺发了公文,说是要请你去问案!”
杜甫未有动作。
书吏急道:“杜校书快点走吧,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杜甫闻言,站起身,先是向那书吏行了一礼,接着说道:“甫位卑身轻,你为何要冒着风险,来警示我呢?”
那书吏还了一礼:“任少监和杜校书,你们二人,都是心系百姓的好官。吾等钦佩品德,却又碍于畏惧,无法跟随你们一起进言。如今警示你,不过是吾等力所能及之事。”
杜甫再次躬身称谢。
书吏问道:“杜校书无法返回长安,打算去往何处?”
杜甫:“为了避祸,我打算先回奉先,劝族人与我一起迁走。”
书吏:“大理寺久不见杜校书回长安,必定会发出海捕,倘若要迁走,一定要尽快动身才是。”
杜甫点头,轻声说道:“从前,我曾经遇见一群教民,说是西方有应许之地。如今,我便打算动身向西,看看那传闻中的应许之地,究竟是何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