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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怪诞都市(二十七)(1/2)

《棺中棺外》

【我曾以为长大了就是结束。

只要长大,我就可以摆脱掉那些暴力,虚伪,装聋作哑和颠倒黑白。

可后面我发现,原来长大也不过是一个轮回。

不过是从一个棺材,跳到另一个更大的棺材里。

我看着小武常常会想到过去的自己,他在本子上画眼睛,又用圆珠笔戳破它们。

他对这里很害怕,却又无法逃脱。

我安慰他,长大后离开这里就好了。

小武相信了。他喜欢坐在顶楼,因为在那里,他抬眼就可以看到天空,看到飞鸟,看到风。

可长大后搬出这栋楼,真的就好了吗?或许,他会住进另一座长明公馆。那里仍然会有逼仄的楼道,混乱的电线,各怀鬼胎的邻里。唯一改变的是他的身份,他会从一个小孩变成了一个为生计奔波的年轻人。再然后他遇到爱人,会以情侣的身份入住这里。等后来他结婚生子,一家三口扎根于此。等他老了,又像房东一样守着一个房间等到死。真正死后,他就会埋在长明公馆的地下。

人生的每个阶段,居然都可以在这栋棺材楼中看到对应的未来。

我要离开了。

回到清河镇,回到那个污蔑我、殴打我、辱骂我、逼我丢弃一切的地方。

我离开的时候,小武坐在顶楼画画。长明公馆在地上投下阴影,四四方方的像个棺材。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在棺材中出生,又在棺材中死去。

广播电台又新出了一个征文活动,要给小嘴讲故事的结尾写段结束语。我们为什么要讲故事?

我抱着纸箱子离开:

是啊,我们为什么要讲故事。

当生死都没意义,故事也没存在的必要了。】

“去抢钥匙。”

叶笙低声对宁微尘说了一句。

这一条赤红的监控线路让每个人都被自己的欲望所绊,陷入无法挣脱的泥潭。他们争吵、尖叫、辱骂,赤红了眼,殴打成一团。房东一方面去找卷发女郎算账,一方面又被愤怒妻子缠身。几人叠罗汉似的压在地上,老人苍白的头发被扯下大片大片,露出鲜血淋漓的头皮,房东声嘶力竭大叫,在打斗中,钥匙被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又刺耳的声音。

一片混乱里,叶笙趁乱从她的身后,拿刀割断了钥匙。

每个租客都已经杀红了眼,完全没关注这群外乡人。

“走。”叶笙对从楼上跑下来的洛兴言和旁边已经看傻了眼的杨宗说道。

杨宗望着月色下疯魔的都市,脚跟灌了铅一样。他抬头,看着公馆表面由监控线组成的血红色眼睛,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是时间紧迫,他们必须赶在春城第三天的黎明前离开这里。

杨宗用手指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手臂,逼出眼泪后,快步跟了上去。

杨宗喊道。

“我今天在房东身边观察了一周,她一直没检查的地方在床底下!床底!”

其实就算杨宗不说,就这么一个不足10平方米的地方,叶笙也能猜到会是床

叶笙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杨宗颤声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叶笙道:“把床移开。”

洛兴言点头,他失去异能后,哪怕作为一个普通人,力量依旧奇大。将床掀开的瞬间,粉尘朴簌簌掉落,众人屏息凝神,意料之中看到床底下就是一扇门!

杨宗呼吸急促,脸上喜不自禁,惊喜道:“找到了,找到了,就是它!我们进去后,就能离开这里了是吗?!”他眼中全是兴奋和希冀。

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题。

打开这扇门,就能出去了吗?不,打开这扇门,才是真正的开始。

叶笙脸色苍白,紧抿着唇,弯下身去,用钥匙打开了那个早就生锈的锁。门是往外拉开的,把门拉开后,一条漆黑的、通向地下的路出现在他们面前。叶笙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明,往让两个人并行。

木质的楼梯质量不过关,吱哑吱哑乱响,没有一个人说话。

杨宗沉默了,极度的寂静浇灭了他自以为马上要逃出生天的喜悦。他就算是再傻再迟钝,从洛兴言凝重的表情,也能看出来事态的紧急性。

洛兴言紧握枷锁,调动全身的感官,去察觉周围的动静。现在唯一活下去的可能就是,故事大王过于轻敌,放任故事里的主角程小七以一个“人”的身份呆在地下室。他们杀死主角后,离开怪诞都市,摆脱春城的压制。恢复全部实力,再迎战故事大王。

这是最好的,也是最天真的想法。

否则,一群没有任何异能的普通人在地下墓地,对付S级异端故事大王,他完全想不到生还的可能。

想到这里,洛兴言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叶笙。

他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叶笙危险,毕竟能跟宁微尘站在一起肯定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之前在旧体艺馆体会过一次叶笙的冷静狠绝,如今在怪诞都市更是再一次加深了这个印象。太冷静了,太聪明了,也太果断了。

地下墓地很冷。叶笙本来就身体不太好,往里面走时,脸上几乎毫无血色,可是他眼眸依旧很冷,像一把寒刃照亮黑夜。

宁微尘道:“哥哥,你还好吗?”

叶笙没有说话,他垂下眸,声音有点哑,冰冷却不容反抗的语气,响在楼道间,如同传达命令。

“宁微尘,如果在里面遇见的不是程小七而是故事大王。我枪里还有一发A+级子弹,应该能拖住他一会儿。你到时候不要管我,原路返回,离开后,跑到长明公馆公交站,坐上13路公交车,去郊外故事杂志社的书库。如果程小七不在这里,就肯定被故事大王移到了那里。”

宁微尘在黑暗中深深地凝视他,随后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握。

叶笙在阴山长大,掌心的皮肤布满了细密的茧子,他手指细长却有力,像是天生适合握枪。

叶笙皱眉。

宁微尘笑道:“宝贝,你这样,像是在说遗言。”

叶笙很不爽:“我没再跟你开玩笑。”

宁微尘淡淡道:“我也没跟你开玩笑,叶笙,如果在里面遇到的是故事大王不是程小七,我宁愿跟你一起死,也不想单独出去。”

叶笙:“……你脑子进水了吧?”

宁微尘摇摇头,轻笑地吻了吻叶笙的唇角:“没有。我一意孤行的前男友,你的个人英雄主义真的很重。”

叶笙:“……”

叶笙和他无话可说。

他们走在最前方,交流的声音只有彼此能听见。洛兴言拿着手电筒,照着周围的环境,越看脸色越难看。而杨宗看着前面这种情况还在卿卿我我的两位大佬,哭都哭不出来。

长明公馆的地下室是棺材林。一落地后,灯光一照,众人就看见了一座黑木棺,整整齐齐摆放在正中央,棺材的前方挂着白色纸花,贴着死者灰白的照片。死去的是个老者,目光幽森森看着擅入者,像是要活了过来。

杨宗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洛哥!洛哥!你说棺材里会不会有人。”

洛兴言说:“你想多了,里面最多撒点骨灰。”

绕过这尊棺材,往里面,是一个又一个土胚房,就跟长明公馆上面的构造一样,放着棺材就是放着骨灰盒。走着走着,叶笙踩到了一页纸,他拿起来一看,赫然是程小七的草稿纸。

“程小七果然住在里面。”

草稿纸上是程小七给电台的投稿,针对他们的第二次征文,关于电台的结束语。程小七第一行,写到【我们为什么要讲故事?】

可是这句话后面,就再也没有下文,不知道是他不想写,还是没时间写了。

“这里有封信!”杨宗也时刻留意地上。

地下墓地黑灯瞎火的,程小七一定是抱着一堆东西躲在这里的,难免会有遗漏。

他捡起来后,看到上面的内容,愣住了。

“这封信是程小七妈妈给他寄来的,等等,他妈妈不是不要他了吗?”

信上是女人温柔秀丽的字迹。

【亲爱的小七:

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很遗憾这样一个重要的时刻妈妈不能陪你一起渡过。但妈妈还是想和你一起分享这份成年的喜悦。

今天有吃蛋糕吗?有在朋友的起哄下许愿吗?新的一年,对未来有方向了吗?】

杨宗脸色发白:“……这也太讽刺了吧。”

叶笙在时光书店就看到过类似的信件,所以也不觉得讽刺。

程小七的妈妈在他出生后就离开了,却在每年他生日都会雷打不动地给他寄一封信来。

她不了解他的经历,缺席他的成长,却在信中极尽天真烂漫去构思他光辉灿烂的人生。

不知道程小七看到这样的信件是讽刺多,还是感动多。不过看程小七把所有信规规矩矩整理好放箱子里的行为,估计还是感动多一点吧。

毕竟他妈妈,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对他充满善意的人。

杨宗说:“她这妈当的……”但杨宗把这封信看下去后,突然就愣住了。

往后看女人娟秀的字迹,脱离那些不切实际的祝福后。她开始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说起了自己的十八岁。

她说起家境贫寒被逼着辍学的心酸;年过十八就要嫁给一个陌生人的迷茫。她说自己当时的心情,她说这世界好像糟糕透了。

她说,她过的不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礼,但她希望她的小七能快乐的长大。

【妈妈十八岁的时候过的很痛苦,可我想福祸守恒,我的小七应该会很快乐。开头的那段话是妈妈对你虔诚的祝愿。我愿用我的一切,换你无病无忧的成长。

可命运变幻无常,万一你过的没妈妈想象的那么好该怎么办呢?

我不敢想这件事,因为一想到这里,我就会难过得握不住笔。

小七,很遗憾因为某些原因,妈妈不能看着你长大。我缺席你的成长,不知道你的烦恼,不知道你的痛苦,也不知道你的迷茫。所以什么祝福都好像空谈。

你若是过的幸福,肯定不会看我这个失职母亲的信,我也希望这封信石沉大海;可你若是不幸呢,你认认真真看我写下的每句话,试图从中得到答案,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对不起小七对不起……妈妈想到这里有点止不住眼泪。嗯,我们不该谈论这些难过的话题。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生日快乐啊,生日快乐。

妈妈跟你说我的十八岁,是想告诉你,年轻时觉得跨不过去的山,随着年岁长大,终有一天你回头看会发现它们只是一座又一座小山丘。小七,不要难过。】

杨宗说:“她——”看着那些被泪晕湿的字和颤抖的笔迹,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叶笙自己的成长经历里根本没有母亲这么一号角色的出现,但他看着这些文字,也仿佛能够共情那种酸涩和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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