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睡的霍霄也拧着眉头出来,目光不解地看向顾乾,显然是听见了刚才的话。
“啊?”季蒙被这话给吓坏了,站在窗前的花台边愣了好一会,像是没力气似地坐回去,睁大眼道,“他不是回机关岛,回自己家了吗,有谁能杀他?”
顾乾将听风尺扔给季蒙,让他们自己看钱璎发的传文。
季蒙看后神色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还处于无法相信中。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吧。”霍霄低声道。
“文阳三位当家都在,还有仁慈之心的医家圣者目睹,这些都没有救下文阳辉,后续很难会有别的动作。”
顾乾低垂眉眼,话说得平静,神色也比往日的锋利冷酷温和几分,但这份温和更多的是悲悯之意。
季蒙听得怔了怔,问:“那他就这么死了吗?文阳二当家竟然也……”
霍霄冷声道:“他之前说过,父母都偏心梅良玉,把梅良玉当做亲儿子。”
季蒙陷入沉默。
身为季家庶子,不被父母偏爱的感觉,他倒是感同身受,心里酸楚时,也为文阳辉不值。
“他不会就这么死了。”顾乾站在屋中阴影处,“至少我不会这么算了。”
这会已是深夜,舍馆也没什么人来往,梅良玉将虞岁带去石月珍的屋中安置好,留下石月珍帮她擦拭身子,这才出来。
苍殊打着哈欠站在堂屋中,目光打量着浑身是血的梅良玉叹道:“你也换身衣服吧。”
他问:“我去你那边拿,还是穿我的?”
梅良玉摇摇头。
苍殊说:“你就该同意我们今晚去机关岛的。”
梅良玉蹙着眉头,像是在沉思什么,他朝门口走去:“我先回一趟圣堂。”
“去做什么?”苍殊目光跟着他转,“先换衣服再去吧,你这样出去会吓倒夜巡的教习的。”
梅良玉:“那就吓死他们。”
苍殊:“……”
见梅良玉开了门,苍殊从衣袖中摸出一个白玉小瓶给他扔过去:“吃点,把你体内四分五散的行气稳住。”
梅良玉反手接过:“谢了。”
苍殊说:“不客气,我看你好像是痛觉缺失,下次我试的时候,你让我的虫啃两口就行。”
“还你。”正要关门的梅良玉面无表情地把药瓶扔了回去。
苍殊招手一挥,药瓶还在空中就被弹回梅良玉手里,眼神示意他快去快回。
屋内的石月珍拿着沾了温水的湿帕子给虞岁擦脸,又在屋中点了药香,安神静心。
虞岁睡不好,没一会就醒,又困倦,所以就算醒了也没有表现出来,闭着眼装睡。
她听见了梅良玉要回鬼道圣堂的谈话,心中微怔,想起梅良玉留给她的阴阳家星源咒,估摸着师兄这次回去,肯定会被师尊抹除记忆。
天目直接解析了梅良玉传给她的星源咒,这也是虞岁没想到的,就像她能被动看见鬼道圣堂里那些防御咒一样。
咒术一类,似乎也能像数山一样被解析五行之气的组成和走势。
之前她只是匆匆看了眼,此时虞岁耐心将星源咒里的记忆一一查看:
记忆中是她没见过的城中盛景,街上杂货郎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样式不同的荷包、挂在腰上的流苏佩饰、鲜红的糖葫芦、画着紫花与青竹的纸风车。
在夜晚的街市中,逆着人潮跑在前头的男孩。
山道两旁栅栏上的纸风车,和接收天地五行之气的数山有异曲同工之妙。
将纸风车递给男孩的女人。
岁月静好的庭院中,一黑一白两条长鱼在悠闲游动,恍惚中还能听见有人从后方走廊上跑过的声音。
夜晚城中下着蒙蒙细雨,杀机四伏,看得出是师兄的小少年不敌跪倒在无人的街道上,却在眨眼间,局势瞬变,紫衣女子拦在他前方,挡住了所有杀招。
虞岁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
她能从这些记忆中感受到温柔、宁静和坚定之意,证明师兄是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
他本该是被家里人宠爱着长大的。
梅良玉回舍馆时,刚巧和去舍馆一楼的顾乾错开,如今他重新来到舍馆门前,倒是和等在外边的顾乾撞了个正着。
顾乾一个人。
舍馆外边就是大片桃花林,这里的桃林永不凋谢,花开不败,夜里路灯昏黄,点缀着粉白的花枝也染上几分暖意的橘黄。
顾乾得知是梅良玉带虞岁回来,便准备在舍馆拦人,却没想到他会从舍馆里边出来。
梅良玉没有换衣物,身上的浓厚的血色逼人,只是把手上的洗掉了,肃杀之意仍旧存在。
他只以余光虚瞥一瞬顾乾,径直往前走去,却被站在路道中的顾乾抬手拦住。
顾乾目光冰冷地看着梅良玉,这会倒是没想跟他动手,只想先找到虞岁,便问:“岁岁在哪?”
梅良玉转眼朝顾乾看去,眼眸中有金光流转,医家瞳术·入目之心。
顾乾也不避不躲,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他以神机·天官撤除梅良玉的九流术易如反掌。
梅良玉体内的封印再受影响,脑海中有记忆碎片一闪而过:
夜晚的月光下,桌面上铺满各种机关图纸,坐在桌边的白衣男人作画时身姿挺拔,端正清朗,侧过身子时,可见他温雅的面庞,丹凤眼的清冷,都被他眼珠中溢出的柔和之意化解。
白衣男子目光掠过后方在玩机关骰子的三个孩子。
穿着桃粉绒衣的女孩梳着两个小辫子,生得精雕玉琢,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她一把扑倒自己的同胞弟弟,扬起小拳头作威胁状,威风凛凛。
另一个弟弟刚刚抢回自己的机关骰子,愤愤地转身加入战局,三个人扭打在一起。
白衣男子望着他们叹道:“给爹爹一个面子,听爹爹把机关原理讲完再打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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