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祁光第一次和白令两个人面对面相见。
此前祁光最多是从王伟正口中得知这个看上去颇为神秘的“先知”,除此之外他基本上对于白令的信息一无所知。
他并不是没有考虑去调查过,但是想了想,祁光还是放弃了。
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查不出什么东西——先知先觉的能力就像是一個浑圆无漏的圆球,祁光不觉得白令会在这种地方行差踏错。
事实也是如此。
虽然目前织网者比较废物,但是唯独在保护个人信息方面,它可以说是卯足了力。除非是许多超算的算力堆叠在一起,不然在这方面织网者还真不一定会怂。
当然,这也是因为双方需要看顾的东西不同所导致的。
这只是其中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出于祁光的谨慎。
他一直认为,态度是很重要的。
别的不说,至少就祁光所知,没有任何一个强者会乐意自己的生平事迹被某些挖掘机铲土一样地挖出来。
所以综上所述,祁光对于白令的状况几乎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
但是白令对于祁光倒是很熟悉。
这种熟悉,是比起对策局局长王伟正还要熟悉的情况。
要知道,在原本时间线记录上,王伟正可是会在三个月之后以英雄的形式壮烈牺牲的。在那个时候,对策局失去了局长,自然需要一位新的局长上来顶缸。
而这个接替王伟正的人,就是祁光。
作为新一代的对策局局长,祁光做的很不错。
尽管在个人战绩方面不如王伟正彪悍,但是祁光也算是声名赫赫、凶名在外。
囚禁“光”的狱卒,并且掌握了许多世人难寻的隐秘、而且在还是副局长的时候就一肚子坏水,这样的人毫无疑问会是不少怪物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是出乎意料的,尽管祁光上位之后有不少人恨他入骨,然而却几乎很少会有特别针对祁光的暗杀行动。
要知道,王伟正可是几乎每个月都会被暗杀个三两回的。别的不说,光是死在他刀上的刺客就足够堆叠成一座小山。
然而祁光并不一样。
究其原因,还要在于他身上的巴德尔神。
北欧神话的光明神,经由神话扭曲而产生的仓皇恶兽、极恶之源,光芒被黑暗所掩盖、从此之后天空不再澄澈,春天也消失殆尽、只有寒冬永存。
当祁光死去,巴德尔神被释放出来的时候,不可阻挡的冰冷寒冬将会吞噬周围一切苍翠,直到白雪皑皑掩盖群山、萧条死寂再无生灵。
然而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如果巴德尔死亡,那么“诸神黄昏”就将会降临。
阿萨神族的劫难将会是世界的末路,一旦扭曲的光明神死亡,世界的夕阳也将不可避免地落下山头。到那个时候可就不是人类与异种的战争了,那是谁还能够苟延残喘的问题。
所以说,没有人愿意让这个狱卒把他囚禁的疯狗给放出来。
因此祁光很安全,非常安全。
然而,再厉害的监狱也不可能永远关押神祇。
每一个尝试将异种封印在自己体内的人,其实本质上都是不同形式地使用“燃魂药剂”。之所以能够封印异种,完全是因为他们的身体与那个异种恰好合适,与燃魂药剂的功效很类似。
孙元让也正是从这里获得了灵感,从而制作出功效更强、危害更小的“特异点一型”。
但是就像燃魂药剂喝多了也会产生危害,将一个怪物彻底塞进自己的身体里、又怎么可能毫无影响?
至少就白令所知,除了丁炎这个特例之外,其他所有将异种尘封在自己身体里的、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而此时此刻,距离“光明狱卒”的祁光,生命倒计时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
想到这里,白令忍不住看了一眼祁光。
‘他绝对想不到,本以为会死在王伟正前面的自己,竟然是把他送走、并且接任他位置的人吧。’
怎么说呢,还挺让人唏嘘的。
毕竟这两个人的关系确实很好。
祁光在生前估计已经做好了一切自己死后、王伟正应该如何去做的计划,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对策局的局长竟然会先自己一步而去。
叹了一口气,白令摇摇头。
时间啊…
有的时候真是残忍。
这一声叹气让祁光有些不明所以。
什么情况啊?
你这突然闯进来,什么也不说,然后看着我好长一会儿就在定神、神游天外以后又突然长叹一声?
不能好好说话?
你这样很吓人的啊?!
在祁光的心理,“先知”就像是老中医一样的存在。所谓“不怕西医笑嘻嘻,就怕中医眉眼低”。眼下白令这样看着祁光,总让他觉得自己在瞬间被这个先知给宣判了死刑一样让人坐立难安。
虽然说他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是也要分牺牲的类型才对!
祁光很怕疼,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稍微平静一点地步入死亡。
坐在轮椅上扭了一会儿,祁光轻轻咳嗽了一声:“咳咳……”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这应该是我们两个人第一次见。”
不过很快他又否认了自己,“不,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像你们这样的人,大概早就已经隐藏在阴影里窥视其他人很久了。”
坐在轮椅上,祁光不得不抬起头看着白令:“老实说,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并不想这么早看见你。”
“我一直认为,一切的谋划归根到底都是对于信息的掌控和利用。一个人如果能够掌握足够多的信息,那么这个人不一定很聪明,但是绝对不会犯蠢。”
说着,祁光摇摇头:“但这是对一般人而言,对你其实并不适用。”
“我并不知道你了解多少、又看到了多少,不过我相信绝对很多。如果按照信息的总量来当作衡量财富的依据,那么你一定是世界首富。尤其是在关乎某些方面,你知道我对你最大的感触是什么吗?那就是在我都优势上压倒性的无力!”
“所以,对于你,我一直有一个很有趣的看法。”
这句话一说出来。
哪怕是旁边的王伟正都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
他对于祁光怎么认知白令也很好奇。
故意停顿了三秒钟之后,祁光才忍不住嫌弃地开口:“所以我很讨厌你,很讨厌你这样知道的比我多的人!尤其是讨厌你什么都知道,但是什么都不说的模样!”
“尤其是你还带坏了我们尊敬的王局长,你简直是罪大恶极,罪大恶极啊!”
祁光痛心疾首地说道:“我们王局长,多么天真单纯一个人,现在被你都带偏了!如果有一天,他也想要当一个说话说一半的人,这对于人类而言是多么大的一个损失!”
“大大滴坏,你是大大滴坏!”
这一刻,哪怕是白令和王伟正都不由得微微愣神。
白令着实想不明白,铺垫了半天,对方竟然就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怎么说呢,总让人感觉原本会给你端上来一分大餐让你品鉴,结果最后端上来的却是依托看起来像是屎、而且还被摆成竖中指的模样一般。
让人忍不住有些错愕。
仿佛是看出了白令的诧异,祁光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充满了胜利似的优越感的微笑。
“你的预言没有预知到我会说什么,对吗?看来,你也并不是全知全能啊!”
祁光的手指有节奏地拍打着轮椅把手,脸上有些许得意。
妈的,让你手底下的人恶心我。
既然我被你的人恶心了,那么我也得恶心一下你!
他的想法就是如此的朴素。
不得不说,白令确实有一种被吊了胃口,但是最后却被塞了满嘴屎的不适感。
如果是一般人,估计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但是白令他是一般人吗?
意识逐渐上浮,从波涛汹涌的海洋上浮到铁灰色的海面之上,目光远眺直到可以望穿乌黑的苍穹。
等到眼睑再一次闭合的瞬间,白令回到了“现实”。
那边,祁光还在装模做样地说道:“……我一直有一个很有趣的看法。”
这句话一落下。
白令就轻笑了一声。
“比起你的看法而言,我个人其实并不认为我很有趣,而且我自认为知道的也不算多。而且有的时候,并不是我不愿意述说,而是在这片浪潮之上、光是雪白的浮沫就足以让人沉沦其中,从而让人产生对时光的钝感。”
“莪能够看到的,仅仅只是沙丘之上的些许碎片,”白令的手指按在书桌上,心情愉快,“而眼下发生的事情,恰好就是暴露在黄沙之下的滚热沙砾。”
“说起来,之前一直有一件事情想要向祁局道歉。”
白令轻叹一声:“我虽然预料到了祁局会亲自考校我手底下的人,也自以为是地提出了我认为的忠告,但是似乎因为我的判断失误、而导致了时间的泡沫被提前戳破了……”
说到这里,白令歪头看了一眼祁光,表情很是诚恳:“在考核的时候,您没受伤吧,祁局?”
这句话一说出口。
祁光原本还在装模作样等待的样子顿时绷不住了。
他的注意力一下被分散到别的地方。
腿几乎克制不住地打着摆子,祁光咬牙切齿地看着白令。
狗栽种!
果然都是因为他,自己的一世英名才会毁于一旦!
被一个还不到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像是赶鸭子一样追着跑,甚至还被撞出去、砸断了一根指路牌……
这一幕绝对被眼前这个家伙的未来视看到了!
不然他不会提点那个丁炎!
看着几乎火冒三丈的祁光。
王伟正一个没绷住,嘴角轻轻一勾。
不过很快,他维持了自己一贯以来的平静和镇定
他看了一眼白令,沉吟了一声说道:“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作为自己手底下的人,王伟正可不能光看着他被白令戏弄。
虽然他也是自作自受。
谁让他之前给自己甩脸色?而且前段时间还半遮半掩,说话说一半?
治不了别人我还治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