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取……的未来?
在场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丁炎大概是第一个持有反对意见的:“不可能!”
他看着背誓者,声色俱厉地说道:“不管你是谁,现在你都是在玩火!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要我相信你这个把先知绑起来的家伙、你当我蠢吗!?”
与其选择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的家伙,丁炎当然是更相信跟自己相处了好几个月的先知多一点!
看着丁炎,背誓者笑了。
“是啊,你当然会选择相信你所愿意知道的东西,”她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很正常,毕竟无论是人类而言、还是怪物,主观的情绪永远是凌驾于客观事实之上的。哪怕总是有人告戒我们‘保持理性’,但是事情真的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人们往往又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牵绊而失却了沉稳思考的能力。”
拍了拍白令的肩膀,背誓者贴在他的耳边、脸正对着其他三个人:“你们也是如此。”
“是的,你们当然可以选择相信你们认为的这个家伙,”她抓着白令的头发,“但是这对于你们来说却未必是真正有用的方法和理论。”
“你们看过电影吗?”背誓者突然抛出了这么个问题。
这个问题直接让另外的三个人微微一怔。
这玩意儿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废话了。
在这个世界上除非是还没有和现代社会接轨的特殊认识,不论如何、都应该曾经或多或少对于影视作品有所涉猎。
看着另外几个人,背誓者温和地说道:“哦,看来都看过,那太好了。电影可是一个好东西,虽然在我的时代还没有出现,但是在你们的这个时代里、却是承载着哲思的阐释工具,或是提供视听体验的娱乐方式。”
“我想,你们这些看过电影的人,大概总会疑惑为什么电影之中的主角看起来是这么的……蠢吧?”
后退两步,背誓者推了一下不存在的眼镜:“就像是恐怖片里经常会看到人物用各种滑稽可笑的方法来将剧情推动一样,每一个角色的心路历程都完全超越了观众的想象。‘她为什么会这么做’、‘他怎么不知道找人’、‘这些人为什么不关门’……可以说,一些电影的剧情简直就是对一个人智商最大程度的挑战。”
“但是你知道,制作电影的人就不知道吗?”
她面色平静:“当然,他们可能不知道,毕竟不可否认部分人的智商确实不够。但是很多情况下,并不是因为他们想要这么做、而是不得不这么做。剧情的起承转合是需要逻辑链条的,就像是手枪的子弹必须要在三幕之内出现一样,如果想要让枪响,那么怎么能没有持枪的人提前出现?”
“所以说,一切都是因为剧情之中的角色看到的东西太少、太少了。包括你们,也是如此。正因为你们知道得太少,所以才会被所谓‘先知’蒙蔽……”
背誓者的脸上逐渐洋溢起笑容:“信息,信息就是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问题的因素!只要掌握了信息,那么一个人在交涉的时候就会对另一个人掌握绝对的主动权!”
抓着白令的衣领,背誓者的笑容逐渐压抑不住:“他就是这样的!”
“你觉得他的预言准确?不不不,这仅仅只是因为他说出来的东西是既定的,是被框在白纸上不会跳出来的黑色字符!你怎么可能让白纸抬起头来看看自己的身体上到底刻印了什么东西,你能做的只有被动接受!”
背誓者大声说道:“正是因为如此,你又怎么能够知道他对你做的就是正确的、是真正值得遵守的?”
这句话让丁炎等人默然不语。
这大概是大部分“先知”避不开的问题。
所谓“先知”,本来就是能够在其它人看不到的情况下看到未来的家伙。然而正因为其它人看不到,所以这其中才有太多转圜的余地——你怎么知道先知让你前往的未来,就是对你更好的?
先知也是人,也有倾向、更不可能全知全能。既然他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那么必然会主动去选择一个结果。然而这个结果对于被选择的那一方来说就是好的吗?
某些东西自己知道而别人不知道、本就容易受到猜忌,更不用说是“未来”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
像是王伟正,一开始的时候都还完全不信,甚至于哪怕到了现在、也没有全部信任白令的一切说法。就是因为他清楚这一点,知道先知看到的未必就是完美结局,而只能是他目光之中的“最优解”。
一个人受限于自身知识、素养的问题,很难能说自己会针对一个问题做出完美的回答,先知也是如此。
所以说背誓者才会这么说。
她想要在这几个人的心里面撬开一个口子,并且把怀疑的“种子”给播撒出去。
她到现在为止看得很明白,眼前那两个小家伙对于白令很明显是非常信任的,这种信任几乎都快达到了盲信的程度——跟信徒对神一样。这是一个很麻烦的情况,因为一个能够预言未来的敌人手底下,如果再多几个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相信他的家伙,就会变得相当麻烦。
所以说她需要尽可能地破除这些家伙对于白令的信任。
一边在心里这么想着。
下一秒钟,荀墨不耐烦地开口说道:“谁他吗管你这么多啊?”
“不管先知是不是人,也不管他会不会犯错误,只要他到现在为止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立场是坚定的,就无所谓!”他平静地说道,“谁不会犯错?除非是神,不然怎么可能一点错误都没有?只要犯了错之后能够检讨自己,能够做到下一次避免出现类似的错误不就行了?”
“我也没那么脸大,觉得谁谁谁可以一路赢到底。真要是这样我反而会怀疑那个家伙,不是怀疑他的能力、而是怀疑他的心态。这样的人一旦遇到无法避过的困难,往往是最先崩溃的,关键是因为之前赢得太多了、站得太高了,也没人能够帮一把手,只能自己承受。”
挠了挠耳朵,荀墨百无聊赖地说道:“不管是什么先知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只要是我这边的人、我都会有条件地相信。就算是跟我爸一样的王局长,我都从来没有全部信任过。这有什么关系?又不妨碍我把他当我朋友,更不妨碍我执行他的任务,当然也完全不妨碍他信任我然后让我胡搞乱搞。”
拍了拍旁边丁炎和季千琴的肩膀,荀墨笑着说道:“同伴这种东西不就是用来相信的吗,如果真出现了问题、那么等到以后再来商量该怎么解决嘛!”
听到他的话,丁炎和季千琴两个人同时点了点头。
此前跟荀墨的交流让这两个人已经充分明白了,白令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可以供奉在台上的神像,而是也有可能需要自己帮助的人,是值得托付后背的同伴。
所以说眼下背誓者的话语并没有在他心中掀起多少波澜。
但是他们是镇定了,背誓者反而恼火了起来。
“哈,同伴,哈!”她讥讽地说道,“不要告诉我你们将彼此维系起来的方法就是信任和友情!”
“这个世界上除了绝对的力量之外,没有任何东西是能够靠得住的。”
她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躁动:“一切的信任只不过是将自己的情感作为筹码摆在他人的面前,是把弱点暴露给其它人。在和平的时候当然是你好我好,但是一旦遇到不可解的情况,那么这个筹码就会被人盯上、就会成为将你套牢的桎梏。”
“就像是卧底的人不会将自己的亲人和朋友暴露在敌人面前一样,一旦力量不足、转而去依靠所谓同伴,那么一切所谓的羁绊都会是制约你的软肋。”
“所谓感情就是如此!尽管值得歌颂,是足以载入文学记录之中的高尚情操,但是对于人而言却是十足的弱点!”
耳畔回响着背誓者的声音,季千琴突然笑了。
“我知道了,”她说道,“你是一个缺爱的人。”
她对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
在自己的母亲亲手打算终结自己的生命之后,季千琴很长一段时间都警惕地不想要相信任何人。
但是在这段时间里,她慢慢有了一些改变。
虽然说林柩面无表情看起来凶巴巴的,但是她的性格其实很好、有的时候也会软得吓人;虽然丁炎整个人都蠢蠢的,但是关键时刻却很靠得住;虽然李静雯看起来胆子很小,但是她还挺可爱的,而且和季千琴小时候的样子也有点相似,让季千琴下意识地就想要揉揉她的脑袋。
更不用说……先知了。
他是唯一一个哪怕对季千琴的情况有所了解之后,却仍旧选择尊重她、而没有盘根问底的人。
更不用说到目前为止他对季千琴的一切安排都可以称得上妥当,既没有因为自己“预备成员”的身份就卡着自己,也没有因为自己的目标和明昼并不完全相似就排斥她。
季千琴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先知想、那么自己在他的面前恐怕不存在什么秘密。
然而他始终没有戳破最后的窗户纸,只是保持着对季千琴最大程度的尊重。
这种感觉对于一个现代人而言相当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