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
真的,感叹号都不足以表达顾细的震惊!
第一次遇到这种天降大饼的事,她怔愣一瞬,下意识问出口:“真的?”
刘半月现在的状态比喜出望外还喜出望外,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真的!我们巷子里的人都知道了!如果能放鞭炮,我们那儿早就响起来了!好多老人都遗憾不能放呢!”
“那个王婆,现在正张罗要拜祖宗,说是没想到我们那种老破巷子也能有这么一天,”讲到巷子里的人,刘半月差点停不下来,最后堪堪止住话头,仔细叮嘱道,“明天早上九点,千万千万记得去居委会开会!”
刘半月自个儿也很兴奋,这会特地来通知顾细一家。
拆迁就意味着补偿,补偿就意味着钱和房子,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才是实惠的东西。
刘半月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整个人像是飘在云端上,还晃了一下。
顾细从震惊加意外中回过神来,握住刘半月的手扶人:“还行吗?”
刘半月身材比较圆润,一路飞奔过来,又这么激动,身体一下子没缓过来。
“先坐下吧,”顾细不放心刘半月现在回去,扶着人坐下,“拆迁当然好,但也要自己身体好,才能享受后面的事啊。”
她当然很开心,但还能稳住,毕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上一世,她是影后和导演,不差钱,这会儿很快平静下来。
刘半月喝下沈昭倒来的水,缓了口气,问:“那你们现在要回去看看吗?”
话问出口,才发现顾细一家的神情都格外淡定,也不算完全毫无表情,但和巷子里的人一比,就对比明显。
顾细摇头,“都这个时间了,明天再回去吧,反正房子就在那里,跑不了。幸好还没找到租客,不然也麻烦。”
她想了想,道:“干脆不租了,你也不用替我留意租客了。”有对打工夫妻租了半个月,换了工作,刚搬走了,顾细才当了半个月包租婆。
“你们倒挺坐得住。”刘半月感慨,她现在还无法抑制激动之情。
顾细轻声笑了出声:“难不成连夜回去守房子,房本都在我这儿呢,还有你帮我看着,没事。”
“不过,”她看向刘半月,目露担忧,“我们一家人都在这儿,倒是没问题,你一个人行吗?”
刘半月大咧咧,看上去都没意识到问题:“为什么不行?我一个人住了这么久!”
“不是,”顾细摇头,提醒道,“巷子里的人知道了这件事,说不了过几天,周围的人都知道,再过些日子,说不定还会上新闻,有句话说得好,穷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远亲。”
顾细隐晦地提醒了刘半月一句。
刘半月笑容一滞。
今晚太高兴了,她差点忘了前夫那一家子!他们贪钱,肯定会把王小胖支过来,说不定还会把王小胖送回来哄她欢心。
顾细也不想在这么高兴的日子泼冷水,可是钱财动人心,“你一个人住,还是小心点。”
王备那个人,可不算是什么君子。
刘半月抿唇点头,神情严肃了许多。
刘半月走了,顾细关上门。
她深呼吸一口气,回头朝家人一笑:“有钱买房了!”
天降横财!
这真是急他们所需,这下暂时不用发愁了。
沈青松脸上带着笑意:“确实是意外之喜。”
顾细还想算算如果买两套的价格,沈青松拉住她:“好了,你也忙了一整天,先去休息吧,事情是干不完的。”
顾细一想,也是,她今天不是在奔波,就是在奔波的路上,都没有时间好好休息。
一大早起床,送孩子去上学,去行政楼办手续,听说新校区的消息后买地图回家商量,因为不敢在外面说,有了打算后,又立马去昌文区那边,跑了好几个地方,回家分析利弊计算要用的钱,身体和脑子一直在转。
她和沈青松这么说,沈青松很认真地道,“所以呢,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地睡一觉,明天起来,更需要你集中精神。这个家里还得靠你。”
“那你呢?”顾细嗔他。
沈青松给顾细捏腿放松:“我是没用的男人,以后就给你这个土豪妻子洗衣做饭做好后勤工作,给你打工。”
两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一大把年纪了,还开始了角色扮演。
顾细敲了敲沈青松的额头:“后勤工作一样重要,就好像全职太太,她付出的努力不必在外打拼的男人少,甚至于比男人更多。你不是给我打工,你是在用你的方式付出,同样珍贵。”
沈青松认真想了想,“受教了,是我不对。我给所有的全职太太道歉。”
家庭角色无分大小,都是极其重要的。
虽然是这么说,但拆迁的事肯定没这么快,沈青松还是要继续上班,只不过,他心疼顾细昨天劳累,本来他就要上早班,第二天起得更早,给母子俩准备好早餐,调好闹钟才出门。
顾细被闹钟吵醒,看到窗帘上映出的光亮,一骨碌坐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
不会起晚了吧?
一看闹钟,不是她昨晚调的,家里还有谁呢,肯定是沈青松。
她换了口气,出去一看,沈昭已经起来坐在了餐桌前。
“妈,”沈昭望过去,顾细披着一头略微凌乱的头发,他道,“以后你不用这么早起来,我这么大了,会自己看着办的。”
顾细当然不是溺爱孩子,只是沈昭刚转学过来,她和沈青松担心他不适应。
她坐下来,笑道:“以前也没送过你去上学,你就满足一下妈妈的心愿,今天再送你一次,往后你就自己和同学走?”
沈昭内心动容,原来是这个原因。
昨天他其实也是迷迷糊糊,到半夜才睡着。拆迁哎,那他们家是不是不穷了?他似乎又不缺钱了?林林总总,想了许多,醒来才发现,自己还要去上学,他只不过是个中学生。
再说了,他妈妈再有钱,也不是他的钱。
顾细还是送他去上学了。
以前都是司机载他去上学的,司机要专注开车,并不会和他说话。
他和顾细走在路上,耳边是顾细的说话声,初晨的阳光照在脸上,其实这样也很好。
顾细拿着菜篮子,待会儿回来的路上顺便去买个菜,早上估计会很忙,没时间再跑一趟。
“昨晚太忙了,都忘了问你适应得怎么样?老师同学还好相处吗?你有没有和网吧那几个小伙伴同班?”
沈昭摇头,睫毛颤了颤,最终只是道:“我没和他们同班。”
顾细一看就知道这里面还有别的事,试探问道:“那班级里有其他认识的人吗?”按理说,第一天正是大家最乖的时候,应该不会多生事端。
沈昭迟疑了下,还是说了出来:“刘阿姨的儿子,王小胖和我同班。”
“他欺负你?”顾细神情立即严肃起来。
“没有,”沈昭否认,“他欺负不了我。”
他说这话时,脸上充满自信。
小胖的确想要拉以前认识的同学孤立他。但这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既然他们不想和他玩,那他也不和他们玩就好了。
他选了第一排的座位,刚好班级的人数是单数,他一个人坐一个座位,但他并不觉得有多孤单。一下课,他就去找老师问问题,上课和下一节课的老师一起回教室,他们根本找不到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应该是唐老师嘱咐过,老师们都对他很照顾。他的班主任还是唐老师以前的学生。
顾细细细望去,沈昭的脸上的确没有半点勉强之意,她笑道:“好,妈妈相信你。”
她的想法又变了。
刚在今天早上,她还觉得,自己要把沈昭从前错过的与父母相处的瞬间弥补回来,比如送他上下学。
可孩子啊,总在大人不知道的时间悄悄长大。
他现在或许已经不需要大人去接送,能够独立回家,有人想要欺负他,他也能用自己的方法解决。
既然如此,她应该相信他。
孩子的需求,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化。她也应该适时调整,学会放手,学会信任。
“不过”,沈昭想了想,道,“我觉得,应该感谢一下唐老师,很多老师都因为认识唐老师对我这个转学生关照许多。”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想不到这一个层面。但现在,他在学校没有任何家世的光环,应该要更细心一点。
这么一想,沈昭突然觉得自己成熟了一点。
顾细肯定了他的提议:“好,应该的,周末问问肖老板,看能不能请唐老师到家里吃一顿饭。”
沈昭点头。
说话间已经到了校门,顾细和沈昭挥手,目送他进去。
不过,她没有立即走。
她思忖片刻,继续在校门口,试着看能不能等到沈昭的班主任。
她并不是违背刚才的想法,而是未雨绸缪,她无分预料沈昭在学校会发生什么,但让老师知道前因总不会错,就像谣言,扼杀在摇篮里,对学生的影响是最小的。
“苗老师。”顾细看到人,立刻上前打招呼。
苗老师诧异,“沈昭妈妈,怎么了?是沈昭出了什么事吗?”
顾细温言细语,将白老太和沈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解释了一下王小胖和白老太的关系。
苗老师蹙眉,“这个王小胖,竟然公然在学校不友好同学!待会儿我就教训他!沈昭妈妈,你放心,我会处理的。”
顾细反而连连摆手:“苗老师,不必大动干戈,沈昭说他自己能解决,我相信他可以。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底。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也能够对事件有个基本了解,公平对待。”
苗老师有点惊讶,但还是顺应家长的意思,答应下来。
她一边走进学校一边暗暗感慨,要是家长都这么好说话,明事理,她也不用英年脱发。
那头,沈昭进了校门,并没有立刻到教室,而是在教学楼楼下读书。
这么早到教室,除了给小胖挑衅的时间,没有任何好处。
老师就是他的金牌,他打算在这里等熟识的老师一起上去。
这招还是他跟沈青松在玩网游的时候学的,自身还没发育好的时候,千万不要硬碰硬,而是等大佬一起,大佬会罩着自己。
等实力上去,就可以碾压了。他现在要做的,是增强实力。他当时觉得应对这种情况,就该这么做,所以就付诸行动了,事实证明,效果很不错?
沈青松还算厉害,他心里默默想。
“沈昭?”
沈昭想得入神,差点忘了要留意上楼的老师,幸好班主任认出他叫了一声。
他拿上书包:“苗老师。”
“你在这儿干嘛呢,怎么不上去?”苗老师一下子就想到了顾细刚才所说的话,难道被欺负了?
“。”在菜市场和医院混了一个暑假,沈昭的交流能力突飞猛进,没到人来熟的地步,但也是游刃有余,特别是没有熟人的时候,他反而会更开朗,更自在。
“很好,”苗老师欣慰道,“那都是初三的学生,如果你喜欢,可以继续保持。走吧,现在和我一起上去。”
看看,多么好学的学生,还有善解人意的家长,她一定密切关注学生相处情况,不能让校园霸-凌出现在她的班级里。
另一边,顾细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提前回到小巷,站在巷口时,差点不敢进去。
这是她认识的小巷吗?墙上挂满了红带子,还有彩旗等各种喜庆的东西。
而且,好多人!
一米多宽的小巷里挤满了人,她踌躇半晌,都没找到进去的缝隙,还是刘半月出现,直接在前面开路,她才蹭着跟进去。
“借过借过!”
顾细到自己家门口时,累得直喘气。
“多人吧?”刘半月倚在墙上看热闹。
她似乎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惯不怪了,随手在她自己的杂货铺里拿了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给顾细讲解,“王婆的儿子,连夜从S市坐飞机回来,以前过年的时候都不舍得。”
“那个,对刘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那个,是他的侄子,听说以前打死都不肯借钱给刘伯买房,现在倒凑上来了。”
刘半月对巷子里的人家了如指掌,顾细吃了一脑袋的瓜,终于等到居委会的人来。
不是房主不能进去,顾细和刘半月顶着众多羡慕的目光,跟着居委会的人走。
路上,大家交流起来。
“这次口风好紧,我们之前一点都没听到任何相关消息。”
“对啊,估计是很急。”
“小顾啊,听说你是为了你儿子才从这儿搬出去,幸好只是搬,没为了儿子卖房子哦,要不然现在可就亏了。”有人发现顾细,语气颇有点阴阳怪气,酸味冲天。
顾细记得他,这个人叫罗本。刘半月说,巷子里有不少人羡慕嫉妒她家有能力搬出去,毕竟巷子里的确不太宜居,但那么多人,就数他整天在巷子里说她的坏话说得最起劲,还说沈昭就是个扫把星。
“这是我爸妈留给我的房子,我怎么会卖呢?倒是我听说罗哥之前想要卖了这里的房子买新房,好像是交易当天买家觉得不值,放你飞机了?”
“哎呀,真是遗憾啊,如果真卖出去,罗哥,你说,你是不是你们家的扫把星,把钱往外扫的那种?”
顾细:阴阳怪气谁不会哦。
况且,他说的是谣言,但她说的可是事实。
刘半月刚才给她科普的瓜,她记忆力好,现学现卖说出来。
罗本一噎,觉得在大家面前丢了脸,气哼哼走了,
刘半月竖起大拇指,顾细灿烂一笑。
她真的只是想要早点拿到钱而已,并不想和人吵架。
她言语晏晏:“和气生财,大家说是不是?”
周围的人避开视线,再不敢在她的面前嚼舌根。
居委会发下来的公告很详细,动迁日子,动迁范围,补偿标准等等都有,日子很急,所以钱到位的日子也给得很明确,大家最关心的钱会在程序走完的一个月内发下来。
散会后,邻居们意气风发地走出去,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嘴角是压不住的喜悦,高谈阔论,规划未来美好的生活。
“我家儿子说,想要做点投资,我觉得啊,还是买房子最实在。”
“可不是,我还得回乡下盖栋房子,不然怎么祭拜祖宗……”
周围都是笑,刘半月撞撞顾细,“你也太淡定了点。”
顾细小声道:“还是那句话,落袋为安。”
在还没拿到钱之前,一切都是虚的。
“不过,我还是很开心的。”她也是正常人,怎么可能另类得了?
“妈!”
顾细正和刘半月说话,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粗哑的鸭公嗓。
走在她们前面的人都往两边让了让,表情或看好戏或担忧。
没了阻碍,顾细一眼就看到了王小胖。
她竟然一点都不意外,果然来了!
“妈!”王小胖冲过来,挤开顾细,“妈,呜呜呜,我爸出车了,又不在家,我想回来跟你过!”
还真是单刀直入,毫无废话。
刘半月抿唇,不说话。
“妈,我是你儿子,你不会不管我吧?”王小胖还在继续吧啦吧啦。
周围有好事的人假装善解人意,劝道:“半月,还是孩子呢,就让他回来呗。”
“你这辈子估计也生不了其他孩子,还是把孩子接回来吧,趁现在还不大,多点培养感情就好了。你隔壁的顾细,人家孩子不也……”
顾细一个眼刀扫过去,人群中立刻没人敢说话,罗本就是一个活生生被挤兑的例子。
她抿抿唇,再不出声,岂不是看着刘半月吃亏,看着躲在背后的人偷笑?
她朝某个角落隐晦地看了下,轻飘飘地说了句:“今天不用上学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成功让大家发现盲点。
是啊,今天可是上学日,就算巷子里的人家,也没耽误孩子们的事,该上幼儿园的上幼儿园,该上学的上学,怎么就只有王小胖跑出来?
刘半月猛地扭头:“你怎么出来的?”
顾细在一旁提醒:“十一中管得严,昨天老师还和我说,如果没有家长签名接人,她是不会让学生出去的。”
刘半月还有什么不明白:“你奶让你来的!”
王小胖再怎么能折腾,也只是一个初中生,他下意识看向某个方向。正好和顾细刚才扫过去的方向一致。
刘半月和王老太斗智斗勇这么多年,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都懒得找人,直接大声道:“白老太,我忍你很久了!从孩子小时候开始,我说要好好管教,你偏偏说等大了就好,每次都拦着我,还说他是你们老王家的孙子,跟我没关系!怎么,现在又让孩子跟我?跟我可就要改姓刘了!”
刘半月气得直咬牙,说完话,整个巷子都在回荡她的声音。
果然,最清楚某人弱点的肯定是敌人。
白老太立刻冲出来,扯着嗓子喊:“你想得美!我家孙子就姓王!当初入赘说好了的!”
刘半月攥紧拳头:“那么,现在,立刻,马上,把你的孙子带走!”
白老太“呸”了一声,“不就是有几个钱吗?咱还不要了!走!”
主人公走了,这场闹剧当然结束了,其他人说着小话散去。
顾细叹了口气,带刘半月回自己家,还是在她那里说话最安全。
她倒上热茶:“没事吧?”
刘半月愣愣的,突然,埋脸大哭了起来。
顾细静静地陪着,没劝,让刘半月哭个够,发泄出来就好了。
过了好半晌,刘半月终于不哭了。
她带着鼻音,咬牙切齿:“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
况且,白老太的确棘手。刘半月脱离他们,对她最好,如果她真的能放弃她儿子的话。
“你想好了就行,决定权在你手里。”
刘半月感激地看了一眼顾细:“你理解我?”
顾细:“我是女人,当然支持女人。”
刘半月气呼呼:“白老太也是女人。”
“那我肯定支持讲理的人。”顾细劝道,“你不要听其他人乱说,你随时可以开始新生活,永远都不晚。难道没丈夫,没儿子的生活就不算生活?我从没听到这样的道理。”
“你自己在的地方,就是生活。”
“不过,我说再多,都不能对你的情况感同身受,”顾细认真道,“最后还是看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