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张济引大军离开宛城,直至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张绣回头瞥了眼贾诩:“军师,我今日要去狼骑报道了,可能短时间不会回来,你在宛城呆着若是闷,便自己找点事做,相信陛下很快会有对你的安排。”
呃......
贾诩神经一紧,表情略显尴尬:“小张将军放心,在下目前挺好的,即便没什么事也没关系,至少能有时间看书了。”
“真是个书痴!”
张绣冲贾诩绽出一抹澹笑,旋即将战马上的背囊,拆下来一个,递给贾诩:“军师,咱们这次来得匆忙,你身上没什么钱,这些金钱你拿着用。”
“不必。”
贾诩摆了摆手:“我有书,便够了。”
张绣蹙眉,直接将背囊塞给贾诩:“让你拿着,你便拿着,咱们是同乡人,出门在外便是兄弟,何况此次若是没有你,我与叔父不可能归顺南阳。”
“目前我们叔侄皆有安排,我还是两千石的校尉,以后不愁没钱花,你目前一个人,单靠书能吃饱饭吗?”
“那......好吧。”
贾诩知道自己拗不过张绣的善意,终究还是接过了背囊:“虽然咱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小张将军对贾某之情,贾某始终铭记于心。”
“临别之际,有一两句忠告,不知小张将军可能听否?”
此前的贾诩因为太苟,没什么功劳、战绩,因此走到哪里都不受待见。
可是......
他自从跟随了张济叔侄,感受到张绣的那股子同乡善意,心中倍感温暖。
正因为如此,他才愿意在关键时刻,拉张绣叔侄一把,让他们跟随自己一起,归顺南阳,投奔一个好的前程。
而今,张绣在即将奔赴狼骑时,却仍还惦记着自己,更是让贾诩感动至极,实在忍不住,便想要给他两句忠告。
张绣笑了笑,拱手一礼:“在下洗耳恭听。”
贾诩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你胜负心太重,荣誉感太强,狼骑之中尽皆英豪,各个能征善战,你要少说多听多学习,将自己的胜负欲尽可能收敛起来。”
“切记!”
贾诩的眸子骤然间阴下来,带着丝丝杀气:“狼都是沉默的,乱吠的是犬,既然加入了狼骑,就要当一头真正的狼,而非柴犬。”
张绣缄口不言,神色微妙。
起初,他感觉贾诩是在暗自嘲讽他,但对方神色郑重,丝毫没有嘲讽之意,这才让张绣重视起来,跟着缓缓点头:
“好。”
张绣拱手还礼:“在下记住了。”
贾诩对张绣的表现,非常满意:“咱们是降将,尤其还是董卓的旧部,适当的收敛锋芒,对你我皆是有好处的。”
“令叔已经三十余岁,这个道理,他是明白的,可你正是年少轻狂之时,太容易犯错,如今虽靠本事入狼骑,但能否在这狼窝中活下来,可绝非本领强,便可办到。”
闻听此言,张绣表情郑重,再次拱手:“军师放心,在下记住了。”
贾诩返身走向马车,从里面取出一本书,递给张绣:“有空时多看看这本书,一来可以让你静心,二来内含兵法、权谋,有利于你成长。”
“哦?”
张绣对静心不感兴趣,但却对兵法、权谋大为惊喜:“这卷书莫非是兵书?”
贾诩摇了摇头:“非也,它不是兵书,但却蕴含兵法大道,书读十遍,你若能知其皮毛,寻常人等,难是你对手,书读百遍、千遍,或许将来,你便是狼骑主将。”
张绣赶忙接过这卷书:“军师放心,我一定好生研读,等明年的骑术大比武时,一定杀入总决赛,让吕布瞧瞧咱的能耐。”
贾诩懒得再废话,若是这样都点不透张绣,证明他这辈子也只能如此了,总之自己仁至义尽,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我走了。”
张绣收起书,翻身上马。
“嗯。”
贾诩颔首点头:“去吧。”
直到张绣策马离开,贾诩方才上了马车,准备返回宛城。
望着田间茂盛的庄稼,百姓满面的笑容,听着孩子们放学后唱得童谣,贾诩感觉这里当真是大同世界一样,美好又令人向往。
若是能在这里安生一辈子,教教孩子读书,闲暇时躬耕南阳,有两、三亩稻田鱼,小日子别提有多舒爽了。
而且从目前来看,皇帝陛下一直没有召见自己,想来应该是把自己忘记了,如此一来,自己不必另寻旁处,在这里生活,挺好。
善!
大善!
贾诩畅想着悠闲且美好的未来生活,唇角不自觉扬起个弧度,发自内心地浅笑出声。
可是,美好总是短暂的,意外总是难免的。
正当贾诩返回驿馆时,三个斜挎寰首刀的锦衣侍卫,迎面走上来:“敢问,阁下可是贾诩贾和否?”
贾诩眼珠子上下一翻滚,从对方的装扮上看,显然就是宫廷的侍卫,一股不安的情绪,自心底勃发:“不是,你们认错人了。”
“你果然犹豫了。”
面前锦衣侍卫一摆手:“弟兄们,他就是贾诩,给我带走,陛下说了,若是跑了贾诩,咱们全都跟着陪葬。”
呼啦!
身后两个锦衣侍卫斜向窜出,瞬间封死贾诩退路,恭敬地一摆手:“先生,陛下说了,能不动粗,尽量别动粗,但如果您不听劝,那便休怪我等无情了。”
“我......”
贾诩原本想要狡辩,但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因为他很清楚,抵抗是没有用的,所以也懒得抵抗:“罢了,走吧,这一关若是过不去,每日必会提心吊胆,是福是祸,总得面对才行。”
“先生请!”
锦衣侍卫摆手做请状,示意贾诩上车。
贾诩来到旁边,讪讪摇头:“唉,尔等竟将马车藏在巷道,可当真是煞费苦心啊!”
锦衣侍卫随口解释:“这是陛下特意吩咐的,说若是马车在路上,你即便到了驿馆门口,也不会停下,抬脚便走了,我等不可能等得到你。”
呃......
贾诩心头微怔。
没错,自己的确是这样打算的。
想着把张济、张绣安顿好,便收拾收拾,寻个孝经师的活儿干干,每年五十石俸禄,虽然不是很多,但也足够自己一人开销了。
结果没曾想......
自己前脚刚迈进驿馆的大门,后脚还没进来,便被宫廷的侍卫堵住了,本想着耍个机灵,然后开熘,居然还特么被识破了。
贾诩有种被拿捏死死的感觉。
想当年,自己从雒阳辞官归乡,后来又进入董卓帐下,兜兜转转,浑浑噩噩,十余年来,没出过任何差错,这次居然栽在皇帝陛下的手上。
又联想到张泉的忽然造访,以及皇帝陛下的那封书信,贾诩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名不见经传,居然能被皇帝盯上。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到底是何人向皇帝陛下举荐的自己?
此人又是如何,对自己的性情,掌握的如此清晰?
能做到这一切的,恐怕只有校事府的郭嘉,可自己与此人素不相识,他完全没有向皇帝陛下举荐自己的可能。
难不成......
举荐自己的,另有其人,而揣摩自己性子的,乃是这位校事府的郭嘉?
其人虽然很有才干,但在素未谋面的情况下,便可将自己的心性把握到如此程度,依旧让人难以置信。
郭嘉便罢了,贾诩现在迫切的想要知道,到底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儿干的家伙,才会将自己这条老咸鱼,举荐给皇帝陛下的?
不是说......
南阳汉庭需要经过考课,才能上岗嘛?
等到自己需要走这套流程时,便胡乱填写一份,既不出彩,也非刻意,皇帝陛下必然会对自己失望,届时当个孝经师,必是易如反掌。
贾诩如此盘算着对策,不知不觉中,便来到了皇宫,跟着侍卫一路直奔德殿,尚未进入殿中,便听到里面有声音响起:
“河东郡必是决战之地,待到玄德公进入河洛,便可配合张辽将军,趁着袁绍的兵马集中对付幽州,与长安汉庭决战。”
“陕县是个要命的地方,它直接威胁河洛方向的安全,玄德公虽然有过万兵马,但能否拦得住长安,则是未必。”
“依在下之愚见......”
“......”
贾诩停在外面,心思已然飘入殿中。
南阳皇帝陛下的动作果然够快。
若当真可以占领并州,切断关中与冀州的联系,那么对于长安汉庭而言,必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甚至能影响到大汉最终的归属。
当然!
南阳能意识到并州的重要性,意识到河东的重要性,长安同样可以,因此双方必然会在这里大打出手,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正当贾诩思绪飘飞时。
不知何时,锦衣侍卫走出殿来:“先生,陛下有请。”
贾诩赶忙揖了一揖,迈步进入德殿,趋步上前,却没有吭声。
因为,皇帝陛下正带着人,围聚在沙盘跟前,商议与长安汉庭在并州方向的角逐。
众人尽皆全神贯注,自己又岂能打扰。
贾诩候在一旁,甚至没有上前。
刘辨手持着一根长条的竹竿,指着沙盘:“雒阳虽有函谷关,但因为有南北肴道的存在,必然会削弱函谷关的作用。”
“虽然,钟繇在南肴道下方,新建了渑池县,加强了对南肴道的控制,但如此一来,必然会分散河洛方向的力量,难以全力与陕县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