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去,就被里面的红震撼住了。
没有一处不是红的,梁上的红绸,椅上的红垫,桌上的红烛,还有床上,一身喜服的谢之容,即便喜服繁杂厚重,仍遮不住他清峻修长的身姿,这身喜服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得累赘,反而愈显他如覆雪青竹般秀立。
萧岭忍不住看了眼自己玄色的衣袍。
他穿的衣裳,是不是有点,不符合氛围?
萧岭硬着头皮走进去。
满室红色,他不觉喜庆,也不觉得暧昧,只在想他被砍下脑袋时喷出的血有没有这个红。
宫人在外面将门关上。
嘎吱一声。
在萧岭听来,宛如催命咒一般。
萧岭缓步上前。
挑盖头的玉如意就在桌上,然而萧岭没有心情去拿。
他手指捻上盖头的一角。
盖头下,谢之容一动不动。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事已至此,怎么样都是得罪谢之容。
谢之容不会因为他没掀盖头就不要他狗命。
明明是掀盖头入洞房这样的大喜事,却被萧岭硬生生地做出了种慷慨赴死的悲凉之感。
他心一横,将盖头扯了下来。
红绸顺滑,如水一般地滑落。
在看清谢之容面容之后,萧岭呼吸一滞。
纵然满身艳色,却仍有如雪魄。
姿容无暇,而气质清冽凛然,既像是锋刃,又如同冷玉,毫无防备地看过去,这样锋利的、非人般的美丽刺得萧岭眼睛都痛了。
谢世子抬眼,眸光凌冽。
明明身处深宫之中,前一日还是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今日救变成了供帝王取乐玩弄的笼中鸟,谢之容却没有流露出半点怨愤恨意,更不恐惧,反而非常显得从容。
就算不是时候,萧岭还是感叹了一下,这就是男主的气韵吗?
谢之容也在看萧岭。
出乎谢之容意料的是,萧岭看他的眼神毫无淫邪猥琐,虽有一瞬间愕然于他的容貌,却坦荡自然,还有隐隐有几分尴尬和歉然。
萧岭很欣赏谢之容,但除了欣赏也没有其他想法。
因为首先谢之容是个男人,其次,他是书中人,对于萧岭来说,他就是个立体的纸片人罢了。
谢之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下,在眼窝处投下一小片阴影。
萧岭的表现,实在出乎谢之容的意料。
“陛下。”他开口道。
声若碎玉。
“谢世子。”萧岭应答。
谢之容听到世子二字,谦恭地回答:“臣已不是世子。”
萧岭顿了顿,那自己刚才的举动落到谢之容眼里是不是和羞辱他差不多?
皇帝仿佛不以为意,“那,之容。”
他入戏极快,迅速地在谢之容面前适应了自己的皇帝身份。
谢之容轻轻颔首,“是。”
谢之容平静的态度让萧岭很没底。
谢之容要是发疯哭嚎或者隐忍耻辱,萧岭都能适应,唯独眼前人的反应,让他不由得思量谢之容是否要做什么。
譬如说,行刺。
皇帝坐到谢之容旁边,想了想,又往旁边挪了挪。
以谢之容对他的厌恶,他还是离远点更显贴心。
绝对不是怕死,是贴心。
“其实,”皇帝沉默片刻,他好像在犹豫,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难以启齿一般,半晌才低声道:“其实当日,朕就对之容一见钟情。”
谢之容看向他,仿佛听得很专注,在听到皇帝说出如此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话时,他仍神情不变,静默安然,既不惊讶,也没有面露讥诮。
毕竟皇帝喜欢人的方式有点过于别具一格了。
“朕的所作种种,绝无折辱之容之意,而是因为,过于爱慕之容了。”萧岭斟酌着词句,声音轻轻。
他的语气很低落,似乎意识到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其中还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赧。
这话萧岭自己都不信,在谢之容听来,恐怕更是屁话。
谢之容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为何要特意来自己面前说这样一番话。
可当谢之容抬头时,皇帝却不知为何,偏过头去,光影流转,谢之容竟在萧岭垂下的眼中看到了黯然。
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谢之容不动声色,轻轻颔首,回答道:“是,”他顿了顿,“臣很感激。”
虽然谢之容脸上一点感激的意思都没有。
目睹了全程的系统:“陛下,您,”
“朕这是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萧岭理直气壮,“得到了人也应该得到心。”
系统不为所动:“次数加一。”
萧岭冷嗤一声。
小心眼。
他看这个低配版语音助手就是想折腾男主。
萧岭也知道今日见面对于缓和他与谢之容的欢喜收效甚微,他不着急,他还有一百章的时间。
要是谢之容听完他的话就放下心结,感动得涕泗横流,他恐怕会找个太医来给谢之容看脑子。
他今日来,只是要和谢之容表明态度。
完成了一小小步,于是道:“天不早了,你累了一整日,先歇着吧。”
“臣谢陛下关怀。”
萧岭道:“之容好好休息。”
但谢之容一动不动。
察觉到帝王的视线落在身上,谢之容道:“陛下可否将臣身上的锁链解开?”
萧岭一愣。
房中烛火暗淡,经过谢之容提醒他才注意到,谢之容身上是缠着锁链的。
手腕,脚踝,都拿一指粗细的精铁链束缚住。
所以,谢之容刚才那么老实,是因为被锁住了?
萧岭瞳孔震了下,抬头,正好与谢之容对视。
正好有一阵清风吹来,烛火明明灭灭,谢之容的面容也在光影中模糊不清。
直接解开锁链,谢之容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