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神时,他与萧岭的距离已经被自己拉得极近。
近到即便再细微的喘息声落在耳边,已经足够形成一阵轰鸣。
谢之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猛地意识到轰然作响的非是呼吸,而是心跳。
帝王近在咫尺。
谢之容却还记得,这是自己的君上。
是君,是主。
他该退开。
无论出于君臣之别,亦或者君子之礼。
他都不应在萧岭酒醉睡着之后行任何不轨之事。
他看过去。
萧岭似乎做了个好梦,唇角微微上扬。
萧岭就在谢之容怀中,咫尺之遥,仿佛在向他讨一个亲吻。
谢之容垂眼,只觉自己呼吸愈发沉。
应该离开,又不想离开。
两种感受煎熬折磨着他的神智,叫谢之容捏住萧岭的指尖微微发颤。
他与萧岭,虽是君臣,却也有服侍君王的资格,他本就是作为侍君入宫,今天晚上他所做的一切,从礼法上而言,名正言顺。
况且他的君王也不很在意礼法,若是当真在意,就不会强迫他入宫。
长睫下,谢之容的眸色比先前更暗。
未免乘人之危,可……谢之容完全可以诡辩地告诉自己,萧岭对他毫无防备。
这种信任,炙烤得谢之容愈发焦躁。
不愿辜负帝王的信任,骨子里蠢蠢欲动的恶意又诱惑着他去辜负,肆无忌惮地对萧岭做他想做的事情,因为以萧岭对他此刻的情感,大约无论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帝王都会在清醒了之后将所有错误归到自己身上。
他甚至不需开口,萧岭就能为他找到最温和无害,不会妨碍两人君臣之情的理由。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利用?
他低下头,唇瓣几乎要落在萧岭唇畔,却在下一刻,猛地顿住。
他保持了这个姿势很久,也可能是只保持了一息。
掌心传来的刺痛使谢之容骤然清醒。
想,却也不甘心在萧岭醉时这样做。
嘴唇堪堪擦过皮肤,谢之容近乎僵硬地,一寸一寸地直起腰身,半晌,才以手挡在唇边,发颤地吸了一口气。
若是萧岭睁开眼,一定会为眼前的场景大感惊讶。
谢之容的发冠早被拆了下来,长发驯顺地落在他身侧,铺平了一小块床褥,坐姿更不似以往一板一眼,一条腿曲起,空闲的右手搭在上面,几缕垂落长发下的双眸泛着淡淡的红,居然显出了几分狼狈。
萧岭睡得无知无觉。
以萧岭这个沾点酒就能罪得不省人事的酒量以后可以告别纯粹为了联络感情与谈公务的喝酒活动了,在萧岭醒来后或许会非常遗憾,因为他以前酒量的确相当好。
喘了两口气,谢之容直接起身下床,动作干脆利落至极,连回头看一眼都无,可谓毫无留恋。
谢之容克制自抑,就萧岭看了一整本《朔元记事》对他的了解而言,原书中在很多方面,哪怕是登基为帝后,谢之容都活得非常单调,不是无聊,而是可以到了没有人欲的地步。
萧岭看书时觉得有两个原因,一是谢之容于别处无欲,这些欲望可能都转化成了权欲,其他享乐的欲望对他来说比较乏味,或者他干脆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二是谢之容两个先生都很特别,有名的那个是张景芝,不太有名的开蒙先生单名苑,书中对苑先生描述不多,萧岭私以为这人和神仙似的,倒没有风餐露宿,也没有隐居山中,只是为人非常清透,于万事不放在心间,节制己欲,信奉凡事过犹不及,在谢之容五岁到十岁这段时间里,都是由苑先生教导,除了学习老师的知识,还受了老师性格的影响。
天生人而使有贪有欲,欲有情,情有节。
修节以止欲,故不过行其情也。
他如是想。
靴子甫一踏再地上动作却顿住。
不回头看的缘故不是不想看,而是怕看了不舍得走。
谢之容以手指用力按了按眉心。
实在,枉受教诲!
谢之容踏出第一步。
他从来没觉得走个路都如此艰难过,便是先前在军中伤了腿,他都不知踏出一步竟需要反复深思熟虑数次。
萧岭睡得不沉,若有若无地听到声响,又喝酒喝得嗓子干哑,低低喃语一声。
谢之容倏地转了过来,“陛下?”
好得很,方才所有的努力尽数前功尽弃。
谢之容在心里鄙薄自己不足一息就丢盔卸甲的所作所为。
萧岭眼皮沉得厉害,便闭着眼含含糊糊道:“水。”
谢之容快步去取了茶,唇角先贴了一点,试过温度后才端来。
躺着当然喝不进去。
萧岭听到声响后也意识到这点,象征性地朝声音的方向动了动手,示意谢之容拉他起来。
谢之容没拉他,反而环住他的肩,将他带起来。
萧岭得到支撑,毫不犹豫地向谢之容的肩头倒去。
谢之容动作僵了僵,而后才将茶杯送到萧岭唇边,细致地喂了他几口,才又慢慢将人放下。
面未净,发冠未取,衣服未解。
谢之容:“……”
煎熬,却不想假手于人。
免不得要想到先前的日日夜夜里,萧岭的一切都与他无甚关联。
杯子被他放在案上,发出轻轻地一声响。
发冠很好拆下,为萧岭净面所用时间就长了些——谢之容找到了比喝醉酒更名正言顺地蹭过萧岭面颊的理由。
待皮肤上的水痕已然干了,谢之容才拿开手。
服饰繁杂,内里亦有中衣,所以并没有出现太多让谢之容停顿太久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