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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九十八章(1/2)

受恩王府的书房内,崔平之目光阴沉沉地扫过两个皆垂首不言的儿子,区别在于,崔安虽低着头,眼角眉梢却全是喜悦,崔康则不同,一双眼睛里氤氲蒸腾着妒恨,崔平之朝着崔安,冷冷喝道:“得意忘形!”吓得崔安身形一颤,面上除了震恐还流露出了几分委屈,不等崔康高兴,又骂崔康,“气量狭隘!崔安不是你亲哥?做出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给谁看?!”

崔康挨了训,倒无大哥那般怕崔平之,不服气地道:“儿子只是,只是……”

崔平之抬手,示意崔康闭嘴。

“一个两个,鼠目寸光,皇帝为什么平白给了王府一个世子的名位?”崔平之说这话时近乎于痛心疾首,失望地看着两个儿子,“他那是早知你们两个素日不和,要挑拨你们二人相争,到时候皇帝坐收渔利!”

崔安喃喃道:“皇帝远在京中,怎会知道府内这点微末小事?”

崔康冷笑道:“皇帝如何知道?我的好大哥,你可别忘了,萧静谨和崔寒可还在京中呢。除了她俩,还会有谁和皇帝说这等事情。”

乍闻这两个名字,崔平之目中闪过一丝阴冷之色。

他没想到,一直蛰伏安静的萧静谨会突然咬他一口。

崔寒身上可流着受恩王府的血,萧静谨就不害怕,来日若受恩王府倒台,皇帝斩草除根不成?

口中却道:“你们两人若是兄友弟恭,棠棣情深,便是有一百个萧静谨与崔寒在皇帝面前进言,也动摇不了王府。”

见话题又绕了回来,两人只好道;“是。”

“你们二人且记住,皇帝此举,绝非施恩,”崔平之看得明白皇帝打算,这简直可谓阳谋了,皇帝将世子之位给了崔安,之后只要受恩王这个爵位还在,崔安是一定要袭爵的,他知道这是圈套,可现在直说皇帝的诏令不作数,定然寒了崔安的心,更寒了崔安外祖家的一干军功贵族的心,可若承认诏令作数,崔康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从此之后受恩王府必定争端不断,皇帝的居心摆在明面上,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儿子都心甘情愿地踩进陷阱里,“莫要落入皇帝设下的圈套。”

若真兄友弟恭,则万事可解。

然而,两人都有私心。

皇帝打破了好不容易保持了十几年的平衡,崔康与崔安的斗争,在之后会愈演愈烈,直至尘埃落定。

“圈套?”崔康闻言眼前一亮,“也就是说,皇帝的诏令不作数?”

当年太-祖皇帝列土封疆,他们兆安的事情为何非得皇帝指手画脚?

崔平之顿了下,望着崔安霍然抬起的头,恨不得给崔康一耳光,怒道:“本王方才说的话你竟半点没听进去!本王说了,莫要在乎这等事,以至于祸起萧墙,让皇帝白白得了渔利!”

崔平之已是震怒,怒极之下,崔康崔安谁都不敢出声,遂闭了嘴,默然站着。

崔平之既不否认,也不确认,却委实伤了两个儿子的心,如崔安觉得父亲一如既往地偏心崔康,连皇帝的名诏都能不遵,方才的狂喜有如被一盆冰水迎头泼下,而崔安则觉得皇帝一时半会也不会奈受恩王府何,只要崔安活着,袭爵是必然的事情。

两人不是不清楚皇帝或有想看他们相争内耗之意,可,权柄摆在眼前,谁能忍得住呢?

争锋相对了十几年的兄弟两个在今日的书房中达成了微妙的共识:只要对方死了,那么自己承袭爵位,就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

“什么?”谢之容轻轻松开手,方才震惊愕然到了极点,奏折差点被他扯碎,皇帝突然发问,唤回了岌岌可危的理智,他手指抚平刚才留下的褶皱,好像没听清似的,“陛下说什么?”

萧岭笑,同谢之容开玩笑道:“如之容的耳聪目明,竟也有听不清人说话的时候。”

谢之容垂首,萧岭的发丝若有若无地蹭着他的唇瓣,“臣醉了,听不清。”

听到谢之容说自己醉了,萧岭笑得愈发开怀,“朕问,奏折上写了什么?”

谢之容放下奏折,按了按眉心,样子似乎有几分茫然,小声道:“请陛下恕罪,臣没看清。”

他眼眸清潋,其中含着盛满烛火的水光,萧岭喉结滚动了下,低声回答:“没看清,朕便明日再看。”

谢之容揽着萧岭的腰,柔声劝道:“陛下,臣扶陛下进去休息,好不好?”

萧岭闻言抓住了谢之容的手,断然拒绝,“朕没喝醉,但你醉了,朕送你回去休息。”

谢之容眉眼弯起,笑颜灼灼,生辉夺目,顺从回答,“好,陛下送臣。”

他面上笑容自然温柔极了,心中惊涛骇浪却没有半点平息的迹象。

反而,越来越不安。

谢之容很少体会到这种不安。

他的不安只来源于无法掌控局面,而在不涉及萧岭的全部情况下,他都能洞悉全局。

他听自己心头狂跳,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克制,才没有在握着萧岭的手时发抖。

他偏头,或许是因为今天过年,而去年的一切都顺遂无比地沿着萧岭所期望的方向进行的缘故,萧岭今天的心情好像格外好,漆黑的眼睛里有浓浓的笑意。

这双眼睛里倒映着谢之容的影子。

他的眼睛里都是谢之容。

谢之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完美无瑕。

实在,太过惶然。

陛下。

陛下。

萧岭疑惑道;“怎么了?”

谢之容惊觉,自己出了声。

萧岭已经送他到偏殿。

谢之容张了张嘴,垂眼扶住额头,仿佛不胜酒力身姿不稳,如玉山倾颓。

萧岭定定看了他一息,而后分外小心地将他扶到床边坐下。

谢之容坐下,身形前倾,半阖着眸子,撞到萧岭怀中。

皇帝扶谢之容的手一僵,他垂首看去,谢之容长睫下压,轻轻颤着,眸光如秋水泛涟,堆雪一般的皮肤上泛着浅淡的红,秀色唇瓣微抿。

“陛下。”谢之容开口了。

萧岭蓦地回神,“之容?”

谢之容抬头,下颌抵在萧岭腰腹上,“陛下,您信任臣吗?”

您信任臣吗?

这个问题放在萧岭清醒时都要深思熟虑好久才能给谢之容一个答案,遑论是此刻醉醺醺的皇帝。

我信任他吗?

萧岭疑惑地想,我表现得很不信任他吗?

对于谢之容,萧岭很难说信任,或者说,萧岭对于任何人都难有绝对的信任。

他的确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即便为帝,他也不愿意过多干预臣下做事,不需要任何人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一切工作,他会给予臣下极高的自主权。

无论是对谢之容,还是对任何人,萧岭都是如此。

他将中州军的全权交给谢之容,等同于将自己的命亲手奉上,他很难说不够信任谢之容。

可谢之容又比任何人都特殊,谢之容是萧岭面对的诸多臣子中,或许没有谋逆之心,但最有谋逆之能的一个。

望着谢之容眸光似乎在轻颤的眼睛,萧岭晃了晃脑袋,俯身问道:“嗯?”

你问什么?

再问一次。

谢之容垂首,道:“臣,没说什么。”

萧岭本就不清醒,很难去给谢之容一个让他满意,又不让他看出端倪的的回答,得到谢之容的否认,他不太稳当地退后了两步,轻易拉开了与谢之容的距离。

他朝谢之容一笑,醉得舌头都不听使唤,含含糊糊道:“那之容,好好休息。”

许玑正好跟过来,忙扶住了萧岭的手臂,“陛下。”

萧岭对着许玑点点头,转过身,还不忘背对着谢之容招招手。

谢之容深吸一口气,回答:“恭送陛下。”

“不送。”萧岭笑呵呵地说:“留步。”

好没心没肺的样子。

萧岭很少能醉得这样高兴,擦巾擦到他眼睛上时,他闭上眼睛,眼睛却是弯着的,流露出了种可掬的娇痴。

“朕啊,”萧岭闭着眼睛回答,“不知道。”

许玑拿着擦巾的手一顿,伏下身问道:“陛下,您说什么?”

萧岭却没有再出声。

呼吸渐渐平稳了。

许玑无奈地摇摇头,继续给萧岭擦脸。

与萧岭的好梦甜酣相比,与萧岭一墙之隔的谢之容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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