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云泠离开京城多年,那皇帝从未寻过他们的踪迹。
结果,现在他们前脚刚进城,后脚就传来皇帝要见他们的消息。
那皇帝甚至连让他们休息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们。
看来,此次皇帝要见他们定是要紧之事。
思绪至此,亓殊起身道:“那我们就进宫会会这皇帝,看看这个皇帝究竟要做什么?”
而此时,就见亓春和云忠推门走了进来,此刻,两人手中各捧着一件衣服。
见此,亓殊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那亓春连忙上前一步道:“小王爷,这去面见皇帝,不能穿得这般随意。”
此话一出,亓殊咳嗽一声。
他在一线峰待了十二年,都要将这里的规矩尽数忘掉了。
他若是寻常修士的话,想怎么穿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这些人也自是管不着他。
但他与云泠毕竟也是非成国的人,穿着若是不合理的话,怕是要遭人诟病。
他与云泠可以一走白了,但是,这景王府和天远侯府上下几百口子的性命,他却是不能不顾。
亓殊伸手接过亓春手中的衣服道:“我知晓了,多谢主簿提点。”
而一旁的云泠则是从云忠手中接过自己的那一套衣服。
云忠本想伺候云泠穿衣,但直接被亓春拎住衣领拉了出来。
两人在离开之时,还顺手拉走了站在原地的齐簇。
在离开房间之后,云忠转头看向亓春,眸中尽是不悦。
这小王爷和小侯爷多年不回来一次,这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还要让他们亲自动手,没这个道理!
亓春看了云忠一眼,眸色中添了几分恨铁不成钢,小王爷和小侯爷都这么明显了,这家伙竟然没看出来?
那两位很明显就不想他们在场啊!
眼见那云忠还准备说什么,亓春上前一步搂住云忠的脖子道:“那皇帝将小王爷和小侯爷唤到宫中,怕是为了训斥几句,多半不会留宫,您还是赶紧准备吃食去吧!”
云忠听到亓春这话,一时觉得云里雾里,但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只好折回厨房。
小王爷和小侯爷多年未回府,这回府自然是要吃些好的。
那些人也是多年不做两位的饭,他自是该盯着一些。
而此刻目睹全程的齐簇,目光有些呆滞。
这都是什么习惯?
那云主事很明显就是府里的大管家,这哪里有做饭要让大管家盯着的?
而且,这亓主簿的神情很明显就不对啊!
还不等齐簇开口询问,就见亓殊和云泠推门走了出来。
如今这两位似乎都是换上了官服,那云泠穿上官服之后像位明镜高悬,眼里融不进一滴沙子的清官。
而那亓殊穿上这身官服,倒是有些像是金榜游街少年郎。
若是这亓殊打马上街,怕是要被鲜花香囊砸一个满怀。
就在这时,就见那亓春迎上来道:“小王爷,小侯爷,马车已经在门外了。”
听到这话,亓殊点了点头。
早在多年之间,宫中就有旨意,承继爵位者不可习武。
不准习武,自是也不能骑马。
他身为皇爵自是也不能走路入宫,所以,他入宫之时可以乘坐马车,不过,到了宫门口要换成宫内备好的轿子。
这也是防止他们在马车之中藏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想到这里,亓殊冷哼一声。
那魏临说得还不够,这当今皇帝可不仅仅是阴险狡诈,而且,还生性多疑。
他们此处进宫定没有这么简单。
亓春刚想开口,就听到亓殊的这一声冷哼,他有些不解地转眸看向亓殊。
小王爷可是想到了什么?
但见亓殊脸色不好,亓春犹豫半晌才说道:“小王爷,我知晓您心中对皇帝很是厌恶,但是,还是先将此情绪压下来,不要如此外泄。”
亓殊被亓春的一番话唤醒,随后颔首道:“我知道了。”
那皇帝是个人精,他若是情绪外泄的眼中,那皇帝定是能看出什么。
而他去见那皇帝,也是为了一探皇帝的口风。
这一点他也是很清楚的。
思绪至此,亓殊转眸看向齐簇拱手道:“那就麻烦道友在此等我。”
齐簇摆了摆手道:“你们快去快回就是了,我也没什么事情。”
眼前那两位情绪都很低郁,很明显要见得这位皇帝怕是不简单。
他向来不懂这些人际交往,这让他与邪魔道死斗他尚且能做到,但要他去和人打交道,这实在是太难了。
他还是在这里等着那两位回来吧!
见此,亓春将亓殊和云泠送出府,在将两位送出府之时,絮絮念了一路宫中的规矩。
两位虽是聪慧过人,但是,这一别多年,宫中规矩又多,皇帝又不准他们跟上,这如何让他不担忧啊!
亓殊自是看出亓春的紧张,伸手拍了拍亓春的肩膀道:“无需担忧,若是真惹怒了那我,我便与云泠一起远走高飞,让他们怎么寻都寻不到。”
说罢,亓殊拉住云泠的手,直接朝着府外停着那马车走去。
直到那马车走远之后,亓春这才反应过来,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却已经是湿润一片。
他都已经忘了,小王爷现在可是一位仙人,就算是宫里的那位在放肆,也不敢对仙人指手画脚的。
小王爷既然敢去,自是不在意的。
他现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不如赶紧去厨房盯着那些人做饭。
想到这里,亓春直接转身,一脸“赴死”地走向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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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舒德殿。
亓殊和云泠坐在殿外,看向殿门。
“小王爷,小侯爷,皇帝正同外臣商讨…实在推不开,没有晾着您们的意思。”郑公公站在两人身边赔笑道。
听到这话,亓殊抬眸看向郑公公道:“无碍。”
说罢,亓殊继续看着殿门。
没有晾着他们的意思?
怕是嫌弃晾着的时间不够吧!
那带着他们进宫的马车是宫内出的,那一路疾驰,若不是因为他们有真气在身,怕是都没办法站着下马车。
而他们下马车,坐上的轿子更是不像话。
他身为王爷,而云泠则是身为一等候。
进宫乘坐的轿子本该八抬大轿,而他们坐的轿子则是四人抬的,而且,还不知从哪里寻的小太监抬得轿子。
那抬轿子的小太监的胳膊就只比那桥杆粗上一些,真是难为皇帝能从宫中凑齐这四个人了。
说起这话,亓殊眸中添了一丝不悦。
而且,他与云泠亲近是他自己的事情,按照规矩来说,他们两人应当各自乘坐轿子。
结果那来接他们的人却说,实在没有办法了,宫中找不出其他人了,就只能让他们两个挤在一个轿子上了。
这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虽是知晓皇帝猜忌心极重,最是看不惯他,但是,做到这种地步,当真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亓殊轻合上双眼。
他的父亲和母亲早在他三岁那年就去世了,他记忆中很少有关于他们两人的回忆。
他为数不多还记得就是,当初在父亲和母亲要上战场之时,那泪眼婆娑的样子。
他之前每每想起此事,都觉得是王爷王妃不舍得幼子才会如此,但是,现在想来,他们怕是知晓自己根本就回不来了。
所以,那看向他的目光才会那般。
只可惜,他当年年幼,根本就不懂此事,也不知晓王爷王妃怜惜幼子之心。
只是催促两位要赶在他的生辰前回来。
可就在他心心念念盼望着王爷王妃赶回来之时,就只收到了王爷王妃战死的塘报。
若不是因为皇帝这下马威太过于生硬,他怕还不会将此事联系在一起。
在十二年前,这皇帝还一副怜悯他是幼子,恨不得将所有东西都弥补在他身上的样子。
只可惜,他并未陪着皇帝演这出君圣臣贤的好戏。
他一别十二年,如今归来已是成人,想要同心自是极难,那能做的就是让他不敢生出僭越之心。
不过,让皇帝失望了。
他头生反骨,自是不能让皇帝得偿所愿。
如今既然已经归来,除却这紫灵石的事情,他也要将父亲和母亲当年战死的真相调查出来。
正在这时,亓殊只觉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他连忙回头,只见那握着他手的人正是云泠。
只不过,此时云泠的神情也不大好。
见此,亓殊心不由得一沉。
他刚才陷入自己的执念,倒是忘了云泠的事情。
当年发回朝中的一前一后共有两封六百里加急塘报,其中一封塘报是景王以及景王妃战死。
而另外一封则是天远侯以及夫人战死。
他与云泠一前一后失去双亲。
想到这里,亓殊抿了抿嘴唇,反手握住云泠的双手。
此乃血仇,他定不会让那幕后凶手如愿以偿的!
“小王爷,您想什么呢?”
正在亓殊思绪有些乱之时,耳畔忽然传来郑公公的声音。
亓殊连忙转头看向郑公公道:“无碍。”
他当真是不该,这屡次三番犯这种不该有的错误。
不知为何,这一进入宫门,他就觉得自己情绪有些不能自已。
他当真是被自己情绪所影响的吗?
正在这时,内侍将门打开,躬身走了出来。
“来客已经送走,皇帝要见景王,还请景王即刻进去。”内侍行了一个礼道,“还请小侯爷再次稍作等候。”
亓殊并未犹豫,直接起身跟随那内侍走入殿中,而此刻,宫殿已不见那外臣。
皇帝正坐在榻上,单手撑着头。
见此,亓殊停在门口,附身正准备跪。
就听皇帝道:“好了,跪什么,多年不见,朕很是思念你,快到朕的面前来,让朕瞧瞧你。”
亓殊顿了一下,随即,起身走了过去。
若是没有刚才的经历,他怕是都要信了这皇帝是个怜惜后辈之人。
内侍自是懂事之人,在听到皇帝的话后,直接布好了座位,又将茶水尽数换了新的,才退下去。
皇帝看向亓殊半晌才说道:“当真是长大了,越发像是景王妃了。”
听到这话,亓殊掩在袖中的手不禁虚握成拳,这人怎敢提及他的母亲的!
但此时不是动手之时,亓殊将眼中的神色掩去,随后抬眸看向皇帝,眸中皆是仰慕道:“皇伯父,许久未见,殊当真是思念您。”
听到这话,皇帝明显一愣。
随后,才伸手揉了揉亓殊的头道:“的确多年不见,伯父也甚是思念于你。”
此话一出,亓殊将自己的头埋下,肩膀还不断地颤抖。
看到这一幕,皇帝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只是伸手拍了拍亓殊的肩膀。
而此刻,亓殊眸中则是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这皇帝很明显就是要同他说什么,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不过,他刚才也并未错过皇帝眸中闪过的一丝松懈。
对于皇帝来说,他想看到的是一个怎么样的侄子?
是一个资质极佳,事事精通的侄子?
还是一个天赋平平,什么都不会的侄子?
想到这里,亓殊心中已经有了定数,伸手拽了拽皇帝的衣角,神情有些委屈道:“皇伯父,我此次回来当真是不想离开了,那修仙的日子太苦了,而且,而且……”
说到这里,亓殊瘪了瘪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你这孩子,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就是了,都这么大了,哭什么。”皇帝伸手将亓殊脸颊的泪水擦去道,“有皇伯父在,有什么事情,你告诉皇伯父就是了。”
此话一出,亓殊直接扑倒皇帝怀中,抽噎道:“师父说我没有天赋,根本就修不成仙,而且,在师门中师父对我不好,师兄也不喜欢我。他们让我每天劈柴做饭,我整日都吃不好,睡不好的!”
说到这里,亓殊松开皇帝,伸出自己的双手道:“他们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们对我不好,还用一种奇怪的药水让我泡手。我这劈了十二年的柴,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他们就是为了防止我回来告状!”
在这话落下的同时,亓殊眼角都已经哭红了,眸中还尽是委屈。
皇帝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叹了口气道:“那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到处乱跑了,你先好生休息,这段时间好生养养身体,等过段时间再进宫陪皇伯父。”
亓殊咬了咬嘴唇,神色十分委屈道:“皇伯父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皇帝皱眉道:“皇伯父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你都是听谁说的胡话?”
“可是,这王爷进宫难道不应该是八抬大轿吗?”亓殊双目瞪得通圆道,“但是,今日我进宫之时就只是四抬大轿,而是,那抬轿子的小太监瘦小得厉害,我都怕一阵风就要将抬眸吹倒了!”
听到这话,皇帝身子一僵,低头看向亓殊。
在看到亓殊眼中就只有不解之后,咳嗽两声道:“定是那些下人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你不要在意,以后定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的。”
说罢,皇帝伸手揉了揉亓殊的头道:“那既然这样,朕就让雁侍卫送你回去。”
听到这话,亓殊眸中虽是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从侧门退了下去。
皇帝似乎是想证明自己是真的疼爱亓殊一般,在让亓殊退下之后,又赏赐下黄金百两,白银千两,绫罗绸缎十匹,各种奇珍异宝三箱。
并命令雁侍卫将这些东西与亓殊一同送回景王府。
此时,皇帝看向一旁的内侍,神色有些冷漠道:“让天远侯进来。”
听到这话,内侍连忙出去将云泠“请”了进来。
而皇帝在看到云泠之后,神色更是冷淡了一些。
既然从亓殊嘴中得不到东西,那就只能从这云泠嘴中得了。
与此同时,雁侍卫神色不善地看向正靠着马车车窗云游的亓殊。
半晌,见亓殊真的没有发觉有人盯着他后,雁侍卫才没忍住咳嗽一声。
亓殊转头看向雁侍卫,眨了眨眼睛道:“雁侍卫你嗓子不舒服吗?”
“王爷,陛下让臣护送您回景王府。”雁侍卫道。
亓殊转头看向离他不远的城门,随后转头一脸无辜地看着雁侍卫道:“皇伯父是让你送本王回景王府不错,但是,皇伯父可曾说了时间?”
此话一出,雁侍卫脸色瞬间有些不好。
这家伙将词夺理也就算了?
凭何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你阴沉着脸给谁看!”亓殊直接呛回去道,“你听明白,是皇伯父让你护送本王,保证本王的安全。你若是不想陪着本王的话,你尽可以走,就是你要是走了,就不要怪本王告状了!”
“你!”
雁侍卫被亓殊呛得难受,但也不知如何反驳。
皇帝的确命令让他护送这景王,但也的确并未说过让他什么时候回去。
他可以陪着这景王在这里待着,但却不能自己回去。
否则他若是前脚离去,这景王后脚磕着碰着,他怕是会被这景王参到家破人亡!
想明白这点后,雁侍卫摆手不再理会亓殊。
这皇家之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这多年未归的景王,本以为脾气可以收敛一些,但却不想这景王竟是最乖张的那一个。
“雁侍卫,本王瞧你这样子,似乎不想理会本王所说的话。”那雁侍卫不理会他,不代表亓殊就会放过那雁侍卫。
听到这话,雁侍卫转身抱拳道:“是臣的错过,还望景王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臣之错,臣只是记挂景王的安危,一时间情不能自已,才会胡言乱语。”
“这么一说,那倒是本王的过错了。”
听到这话,雁侍卫脸色一变。
这话从他人口中说出,他许是还会认为是那人真心认错,可这话从一直强词夺理的景王嘴中说出,就让他有些不安。
这景王难不成还有什么后手不成?
正在他思索这景王究竟要做什么时,就见那景王直接趴在窗棂之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雁侍卫狐疑地看了亓殊一眼,直接驾马远离亓殊所在的马车。
以他的双目,不超过三百米,他完全可以看出这景王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