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鹤子与倪狮产生矛盾的地方，鹤子以为倪狮的女书文字只是困在深山中的自娱自乐，带着避世的想法，但实际上，女书文字是划破不公的利剑，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灵魂。

听着两人的辩论，余真却忽然笑了起来。

她出来帮着打圆场地说道：“现在还不是让你们去进行学术讨论的时候，有什么事情等着明天再说吧，现在，大家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眼看电梯已经到达，鹤子也就点了点头，她一边用手抚摸着怀抱里的哈巴狗，一边依依不舍地对倪狮说道：“你的观点很让我惊讶，我想，以后有机会我们会再好好辩论一番的。”

看起来，她似乎还想着要劝说倪狮改变那些耸人听闻的想法。

从刚开始到现在，林业禅都没有开口说话，这引得余真有些不满了，赶紧用话质问着他。

“你这小子，看到女朋友被别人欺负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业禅赶紧摊手表示道：“这种场景，男生出面好像也不太好吧，更何况，她们也只是在进行辩论而已，若是真的有事发生，我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倒也是，余真嘟囔了几句，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可能是之前没有吃什么东西，倪狮现在根本就没有什么睡意。

林业禅好像与她有些心灵感应似的，连忙笑着说道：“我刚才已经给酒店的工作人员说过，叫他们帮忙准备了些吃的，现在应该已经快送过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人推着小餐车来了。

闻着那属于食物的香气传来，倪狮也催促道：“那咱们吃完东西，再去核对一些关于明天演讲的稿子吧。”

文章是提前写好的，但是经历与鹤子的辩论之后，倪狮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最开始，她以为，只有那些生活在深山里的妇女们可能思想上会有一些不足，需要进行一定的思想教育和改造，但事实上，即便是读了书，还是会存在着缺憾。

好比名校毕业的鹤子，似乎一直觉得身上的光芒是来自他人的折射，选择性地忽略了自身的努力，或许在她看来，努力地考学读书和工作，为的就是未来能够嫁给一个好人家。

这样的想法，显然是不符合倪狮的观点。

看到林业禅低垂着眼眸的样子，倪狮暂时停止了长篇大论，然后略带歉意地说道：“我不是在抨击什么，也没有对男性抱有恶意，只是觉得，无论男性还是女性都应该拥有着独立的灵魂和健全的人格，不应该以依附对方而作为理想。”

“不是这样的。”

林业禅摇摇头，为自己刚才的失神解释道：“我没有任何的不开心，只是听完你们的对话后就一直在反思……”

倪狮好奇地看过来，而林业禅也心情复杂地说道：“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亲身接触过瑶寨里的那群娭毑们，亦或者是没有进行女书研究的话，可能我也会保持着跟鹤子一样的看法吧。”

好像生来就被人告知，男性就应该承担起所有的责任，他不能对外界事物感到害怕和恐慌，也不能流眼泪，无论是欣喜还是痛苦，而女性就必须是纤细、柔弱的，只能作为一个附属品的存在，一旦两者做出超出被规划好的事物之后，就会被打上“怪人”的标签，是会受到质疑的存在，这一点，可能连当事人都没有察觉，而是在社会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中逐渐形成了所谓的“三观”。

很多时候，大家都不会存在着所谓的“觉醒”时刻，总是以一种麻木的状态生活着。

林业禅曾看过倪狮给他推荐的纪录片，里面讲述了段采访，女主人公叫做刘晓扬，她一直生活在乡村里，喜爱阅读各类书籍，思想方面远超身旁的那些普通妇女，寻常人也不太理解，明明她的丈夫不打她不骂她，日子过得好好的，她还会产生不满……

“宁要痛苦，不要麻木……”

刘晓扬给出的回答，叫林业禅至今觉得震撼，同时，他好像更能理解倪狮一直以来的坚持了。

这种信念感似乎和他的不太一样，那种拯救意味太过明显，也太无力了些。

就连林业禅这种苦读多年的人，好像才终于开了一些悟，其他人真的能够通过了解女书文化就有所改变嘛，这好像就如同鹤子所说的‘天方夜谭’。

但林业禅又觉得，前方是有着一些希望的，从之前的幺妹、园子、贺妍，大家不都是在努力地追寻着人生的价值嘛，那么多不可能的事情都已经被实现，那么为何现在倪狮的愿望就达不成了。

短短的一会儿功夫，林业禅的脑子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他最终还是伸出手来，一脸坚毅地说道：“我支持你的决定。”

无论前方是否黑暗，都愿意和眼前人一起走下去。

突如其来的承诺，却叫倪狮一下子红了眼。

人生在世，难得一知己，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喜欢多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