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身体姿态虽然依旧锋利紧绷,随时可能抽身进攻,
却罕见的有了些日常的意味。
主神原也将视线错开,投向窗外,审视外头的云层。
后来视线又落回到了供品身上。
青年在对面的位置,戴着眼罩,罩沿贴合鼻梁,线条白皙,再往下,是两张微红的唇。因为凌厉的眼型被挡住,只露出下半张脸,青年一贯的冷淡锐利就被削弱了许多,反而显得有几分脆弱柔软。
军事风格的专员制服,慰合他的身形。
主神忽然想起“滇南山王”副本最后的一刻了。
浑身是血的青年半跪在爨僰巴蛇腐烂了的蛇骨上,银发成络成络被血凝结在一起。他身上的血已经流得差不多了,一件滇南苗寨的寨服被染成了血色。苍白的手腕上到处都是锁链磨出的血枷。
他在借助“爨僰走山旗”召唤融合到巴蛇里的寸家帮。
寸家帮请“寸氏祖”是靠一百多人形成的走山阵,一个人只负责请一到几位寸氏祖。请魂归阳,要消耗请魂的人自身的阳气阴寿和更玄而又玄的“命数”。寸家帮请出寸氏祖后,自身的阳气寿元就都折了进去。
所以才背祖入爨僰灶,以肉身唤醒巴蛇。
卫厄请寸家帮,寸家帮虽然是新死,比寸氏祖更容易请,但一百多人已经融合进爨僰巴蛇的残存意识里。卫厄一启动走山旗,立刻,腐烂巴蛇残存的意识就冲他发起了反扑。
一百多个人头在蛇尸腐烂的心脏处距离滚动。
卫厄额头绷出筋络,全身的力量全灌入在手上的走山旗里。
走山旗在飞快地抽取他的阳气精魄。
昏暗中,主神的虚影一晃,出现在卫厄身边,提醒他,寸家帮和巴蛇的实力差距过于悬殊,他们的意识已经被腐烂巴蛇融化得差不多了。他这样只是在做无用功。不可能将他们从巴蛇疯狂的意志里唤醒。
只会跟着巴蛇的残尸一起腐烂。
“我信他们会醒。”因为他们还想守护滇南,还想在滇南的山道上世世代代看守下去。
卫厄只冰冷地扔下六个字,就半跪着,双臂用力,将爨僰走山旗插得更深。狂风拂面,血肉脆弱的蝼蚁在咬着牙,竭尽全力违逆天命。
主神的虚影浮在卫厄身边,一席暗红的血色囍袍明明灭灭,周围缠绕着天罡律锁链的虚影。祂双手微动,巴蛇的力量在顺着卫厄请召“寸家帮”的仪式,在反过来侵蚀。只要主神一出手,就能掐断请召的仪式。
祂能够在“滇南山王”副本里自由行动,就是借助卫厄“血供品”和祂的供奉关系,进一步侵蚀进这个位面。
尽管面对卫厄,主神从不承认这个低等位面的特殊
主神对这个位面仍然是重视的。
这里的人都很弱,放到高位面去,就是一些蝼蚁,但是这里似乎存在着一些极为古怪的规则。甚至对祂都稍许的形成了限制。就连祂,在经过空间爆炸后,要吸取这个位面的力量恢复自己,都要经过很复杂的侵蚀伪装。
相比跟祂没半点利害关系,被召唤醒的几率不大的寸家帮,
还是祂和卫厄之间的供奉关系更要紧一些。
祂犯不着由着卫厄去赌赢那一丝可能。
但祂一出手,卫厄召唤寸家帮的仪式就必然中断失败。昏暗中,青年冷峻坚毅的面容太过锋锐,带着彻头彻底的玉石俱焚的气息,主神罕见地犹豫了那么一下。
就在那犹豫的一瞬间,卫厄将全身的精血气魄全投进了爨僰走山旗。
普普通通的一面旗帜忽然迸发出强烈的猎风,一时间,竟然压过蛇尸里的腐烂污染。主神的手终究是收了回来,祂没有去扼制卫厄的行为,转而将自己的力量注入血锁链,通过供奉关系维系住卫厄一瞬间暴跌的状态。
罢了。
反正祂也想看看,这个世界的古怪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什么东西竟然能真的封印住祂。
“腐烂巴蛇”和“诡帕蛮山主”的争斗,似乎就涉及到一丝古怪,且由卫厄赌上一把。祂好从中探寻。
爨僰走山旗强大的力量爆发出来,
巴蛇的心脏上,一百多颗簇攒的人头终于睁开了眼,
蝼蚁的力量在这一刻牵连勾动,硬生生盖过了在主神眼里更强更具腐蚀性的巴蛇的意识。寸家帮的人头匍一睁开眼,腐烂的蛇身就横扫而出,撞碎了青黑的地山——由寸家帮和腐烂巴蛇相融形成的新诡神,竟然比诡帕蛮山主更强。
不。或许不能说是因为新生的诡神更强。
而应该说是,寸家帮主导的新诡怪,更不顾代价,完全是以不惜损伤蛇尸的方式在战斗。
人头在巨蛇心脏上攒动着,张口发声,发出嘶哑的咆哮。
巨蛇嘶鸣着,撞向一座座大山,将“诡帕蛮山主”影响转化成分神的几座大山接连撞碎。最终连带着,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带着蛇尸上的活人,一起砸进地底,将青黑的诡山硬生生砸裂。
巨蛇穿行黑暗,绞缠诡山。
蛇尸里,蛇骨上的卫厄已然油尽灯枯,再无一丝力气,在巨蛇撞开地缝的时候,松开握着爨僰走山旗的手,闭合了眼,苍白地向下坠去。
他银色的浓密长发在黑暗中如藻般散开。
走山旗从青年的指尖擦过。
反正以后还有机会,要杀要折磨也不急于一时。
祂还需要再探寻一下这个世界的力量,以及隐藏在力量背后隐晦幽深的规则。
主神想着,自然地伸手抓住了自己的供品,将他从坠落中带了起来。诡神的力量涌入——猩红的符咒在卫厄的颈后浮现闪过。不是借助供奉关系,而是借助自己留下的咒印,主神无视天罡律封印的反扑,将自己的力量渡给卫厄。
祂给自己的供品力量,当然要用祂主掌的方式。
咒印在青年颈后闪烁,主神赐予并不信奉祂的供品以生命。
时间还长,要杀要剐还有得是机会。
***
不开眼侵入到飞机上的东西,在诡神手指间被随意地捏来捏去,发出人类听不见的凄厉惨叫。而唯一能够听到惨叫的主神手指随性的行为却没有半点停止的迹象。
淡淡的、活人看不见的雾气被祂抽离走,渗透进指尖。
飞机从龙门基地所在的豫郡中部往南飞,前半程的飞行航线天气不是很好,阴云密布,气流混乱。过了秦岭淮河一线的后半程,天气骤然转好起来,云气变白,阳光也变得明媚,通过舷窗照在飞机的座位上。
睡着的青年小半张脸落在极亮的光块里。
下颌线白得越发招摇。
白皙的脸上,两片薄红的唇分外明显。
主神指尖隔空操控什么似的,漫无目的地屈张。祂想着滇南山王副本最后关头的事,视线无意识落在青年的唇上。
“看够了没?”
飞机穿过云层,蒙着眼罩的卫厄忽然出声。
主神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卫厄看了老半天。祂被抓包,不仅没有半点不自在,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反而越发明目张胆,盯着卫厄的脸道:“有些人欠了供奉自己又不肯还,只能先看看哪个地方适合讨回来了。”
主神意有所指。
卫厄摘下眼罩。
不冷不热地扫了祂一眼。
前一会卫厄是睡着了,但后边就又被存在感极强的视线给盯醒了。
卫厄难得休憩,原本是不想搭理祂的——看就看,又不会少块肉,出声了争执起来,又要废力气。
结果某个诡神完全没有半点收敛的意识,视线越停留越久。
硬生生让卫厄连假寐都假寐不下去了。
扯下眼罩,卫厄将耳机放回到盒中,此时飞机在巨响中降落。机身停降的速度比平时更快一些,很快,广播响了,通知大家飞机抵达机场,请各位乘客在安全信号灯熄灭后下机。机舱里一阵哗啦啦的收拾东西声。主神没行李,在对面看着他。祂今天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看归看,倒没有平时那么强的杀意,卫厄难得休假,也不想和祂这时候起冲突。
机身挺稳后,便收回视线,摘下耳机,收拾东西,准备下飞机。
他将物品收好,刚要起身,就发现主神的腿挡住了去路。
卫厄看向主神。
主神散漫地收起腿,径直起身,侧了侧,给卫厄让出点通道。
“……”
卫厄静了下。
飞机座位的过道就这么窄一点,一米九多的成年男人身形,再怎么侧身能让出多少位置?主神这家伙是真的对自己“滇苗阿郎”的皮囊有多高大没半点逼数?
机舱的乘客都在拿东西准备下飞机。人员已经开始走动,卫厄不想和主神在人来人往的过道旁边面对面僵持,索性拿着东西,侧身从祂让出来的位置过去。
青年经过时,被制服包裹的身形,不可避免地和高大的主神擦过。
即将出过道,原本已经在机场停稳的飞机机舱忽然轻微一晃,后面拉着行李的乘客惊叫着向前涌。后头拖着行李箱的乘客差一点就要撞上卫厄。卫厄反应快,向后一退。同一时间,主神手臂越过他的身侧,把受惊的乘客行李箱按住,硬生生将骚乱前涌的一众乘客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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