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坦竟一时被井宽仁这句话给噎住了,合十道:“阿弥陀佛,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老檀越被害瞎了双眼,虽非我派本意,却也可说是因我少林派内斗殃及池鱼,而受波及,本派确实有愧于井檀越。”
井宽仁闻言更显得趾高气昂,一仰脖道:“既然你也觉得少林派与我有愧,老夫所借的经书就当包赔损失,归还之事再也休提。”
灵坦道:“这,这,这却万万不可……经书还请务必归还,至于老檀越的目疾,我等再延请明医医治便了。”
井宽仁哈哈大笑道:“说的好轻巧……”话音未落,井宽仁忽然暴起,向前一跃直扑出去,原来独孤湘听二人对话时分神,捏着井宽仁大椎穴的手不知不觉松了,井宽仁瞅准机会,直跃而出,待得独孤湘反应过来,他已跃出一丈开外了。
井宽仁的眼睛是偷看经书时被掺了毒药的蜡烛熏瞎的,并非天生的瞎子,因此双目还有光感,因此无论是营火还是江朔点燃古树,他都能感觉到火光,知道趋避,而众僧熄灭大火之后,虽有月光投射下来,他却一时难以分辨全黑和弱光,只道黑林已经恢复黑暗的环境,因此他此前一直佯装不能行动,此刻火灭,他突然暴起,意欲借着黑林再次遁走。
然而方才大火已将大片树冠烧尽,月光照亮了好大一片林地,虽然光线仍然暗弱,但灵坦内功修为也自不弱,只要有一点光,就将井宽仁的行踪看的一清二楚,只见他身形一晃,枝头已空,灵坦双足落地挡在了井宽仁面前,双掌夹着劲风平推过来。
江朔心想:这身法好熟悉,似乎先前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井宽仁目瞽之后耳音变得异常灵敏,听到灵坦掌风,已知其挡在面前,井宽仁知道灵坦这一掌的厉害,也不接招转身就跑,一边折转身子,一边骂道:“贼秃,你拦我做甚?难道害了我一双眼睛还不够,还要将我这条老命也一并取了去么?”
灵坦生性敦仁,和井宽仁相比就显得拙嘴笨腮了,他一边横跃阻拦一边道:“老檀越说的哪里话?只要老檀越将经书归还,灵坦自然会放老檀越离去,怎会要你性命?”
井宽仁脚下不停变换方位,意图甩开灵坦,嘴里却仍不住口地骂道:“好你个贼秃,刚才还说要替老夫延请明医治眼,现在又说要放我自去,自生自灭了,少林派果然心口不一,开口闭口仁义道德,却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他如此辱骂也是为了扰乱灵坦的心神,只要抓灵坦一个疏神,便能绕过灵坦钻入无边黑暗的松林中去了,但灵坦嘴上木讷,脚下却快,后发先至,每每挡住井宽仁的去路。
江朔已看出井宽仁的轻功和其子井真成当日在习习山庄所使“志能便”之术是一个路子,他伏低身子几乎贴着地面,在地上频繁变换方向,四处乱窜,想要摆脱灵坦的阻击,井宽仁脱了黑色鸦羽布氅本就瘦小的很,再贴地急性,直是捷如灵鼠,而灵坦名字里虽然有个“灵”字,却是凝稳厚重的路子,别看井宽仁迅捷无比,灵坦身材高大,步子看似滞重,但他步幅极大,踏位又准,每每能挡在井宽仁之前,令其功亏一篑,脱身不得。
江朔看了心中赞道:都说少林武功乃释家正宗,今日一见果然好生了得,而这东瀛志能便的功夫也真是奇诡,折转方位往往出人意料之外,由井宽仁这等矮短之人使来,更是灵捷万分,他先前所遇契丹人和奚人的功夫都深受中原武功影响,还不觉奇异,而回纥、东瀛这样的化外之民所创的功夫竟也各占胜场,各有独到之处,看来天下的功夫可轻视不得。
井宽仁几次三番闯不过灵坦,已知此刻林中定然有光,否则灵坦单凭耳音,不可能有这样好的预判,当即心生一计,要依巧为胜,他一扬手道:“看法宝!”
灵坦只道井宽仁要打暗器,忙稳住身形,留神戒备,却哪里有什么暗器,井宽仁只是虚张声势随手一扬而已,灵坦忙重新跃去阻拦井宽仁,他虽缓了一缓,却仍然抢在井宽仁之前阻住了他的去路,双掌往前连拍,笼罩住井宽仁。
江朔听赵蕤说过,天下拳脚功夫都是一理,普通高手“打快”,每一掌都猎猎生风,但刚猛的拳路拳未到风先至,看似威猛无比,却也是给对手提了个醒,易被看穿;顶尖高手却讲究“打慢”,似慢实快,似虚而实,更具突然性也更难闪避。
井宽仁只觉面前劲风扑面便知灵坦又至,以灵坦的武功修为,绝不至于每出一掌都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之所以每一掌都挂定风声,怕也是不欲打伤井宽仁,只是想将他逼退回去。
井宽仁又一扬手,道:“看法宝!”
灵坦并不闪到一边,而是后退了一步,双掌如封似闭地一架,却仍然没什么暗器,又是井宽仁虚张声势,眼看井宽仁转身又跑,灵坦忙绕身上前,再去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