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无信点头称是,道:“说得不错,没几年新罗文武王金法敏派兵攻击驻扎熊津都督府的唐军,兼并了百济故地,同时接纳高句丽遗民,扶植他们建立“报德国”,以牵制大唐在韩地势力的扩张,而文武王颇有心机,他边打仗一边遣使入唐谢罪,越是打胜仗自责越恳切,搞得唐廷哭笑不得,只能顺水推舟,默认了新罗对浿水以南地区的控制,并于仪凤元年将安东都护府撤到辽东,至此,韩地首次出现大一统的国家。”
湘儿道:“啧啧啧……当年新罗被高句丽、百济攻击,倒不忘求大唐相助,而他强大后,竟然不把大唐放在眼里,真叫人气愤不过,不过城主你见识倒是广博。”
大无信笑道:“如今新罗北面与我渤海国接壤我怎能不知。”
韦这时景昭拉了拉大无信的袖子,做个手势示意他禁声,原来大无信和独孤湘两人闲聊之际,四下交谈声已渐渐平息下来,秦越人继续道:“诸位,方才孟芦大贤已经说了,今日将诸位聚集于此,是为了解决与新罗国之间的一桩公案。”
台下又有人高声问道:“是什么公案?望大贤明示。”
秦越人的内力委实不弱,无论远近听着不都不甚响,却偏偏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这份内力修为却又高于孟芦方才所展示的狮吼功了。
独孤湘突然嘻嘻笑起来,江朔奇道:“湘儿你怎么了?”
独孤湘道:“我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些白衣人里面,好几个年轻人面上都敷了粉,现在想起来颇感滑稽。”
大无信轻声道:“这是新罗贵族子弟特有的装扮,称为‘花郎’,新罗刚立国之际,将贵族子弟编入花郎组织,灌输世俗五戒,鼓励他们为国赴汤蹈火、冲锋陷阵,不过么,如今的花郎可是名不副实咯,尽是些敷粉粧饰之辈。”
他们在耳语之际,棋盘山上的秦越人却道:“新罗王被封为鸡林州都督府,大唐视新罗为羁縻州,新罗亦用唐制度,奉唐正朔、入唐朝贡、受唐册封,宗藩关系原本融洽,不过按说这与我们医者也没什么关系,然而今年新罗入朝朝贡之际,国书中却提出一个古怪的说辞——说我汉医中针砭之术源自新罗。”
此言一出,台下再次哗然,‘针’者金针、‘砭’者石针,“针砭”就是“针灸”之术,大唐各医家虽然门派不同,治疗手法各不相同,但都不乏用到针砭之术,虽然互相不服,但可以肯定这针灸必然是源自中原,怎么可能源自新罗呢?”
就在此时,只见一道白色的波浪涌上棋盘山,原来是白衣的新罗人一齐跃上台来,他们约莫有十几人,那些涂脂抹粉的年轻人在台上分站八方,中间却是年长的耆老,这些人对秦越人隐隐形成包围之势,秦越人倒是不惧,不过周围医师都充满了警惕,纷纷喊道:“不请自来,番子果然不知礼法!”
又有人喊道:“这么多人做什么?难道不论医道要动武么?要依多为胜么?!”唐人武风彪悍,更兼医师多有修炼气功的练家子,正要动手倒也不惧。
新罗人中一胖大的老僧合十道:“阿弥陀佛,众位檀越听我一言,我朝国书说针砭源自新罗是有依据的哒……”
不待老僧说完,就被台下一人打断,那人朗声道:“我乃大医崔知悌的再传弟子在场,我崔门专攻针灸之术,针砭刺穴之术,相传是伏羲所创,伏羲尝百药而制九针,是我汉家医者的祖师爷。和你新罗人又有什么关系?”
老僧一挥手道:“哎……古书云伏羲人首而蛇身,是传说中的神人,说他是医者之祖,可做不得数呐。”
立刻又有一人高喊道:“战国时名医扁鹊,便有针砭刺穴治病的明文记载,《扁鹊心书》云:于无病时,常灸关元、气海、命门……虽未得长生,亦可得百余岁矣。难不成扁鹊是你们新罗人?”
老僧身前一涂脂抹粉的年轻人道:“那可也未必,我新罗人乃商汤余脉,周人灭商后我祖先被迫远走韩地,这扁鹊姓名无考,讲不得也是商人后裔,与我新罗同源呐。”
马上有人连声“呸、呸、呸”不止,道:“你们只管说我们的书证不确,结果自己拿出的证据不也是捕风捉影,道听途说来的么?”
台上的青年还要争辩,老僧伸手拦住他,双掌合十道:“阁下是王焘门下,王门最善整理典籍,当知《黄帝内经》呐。”
那人一瞪眼道:“医者谁人不知《黄帝内经》?”
老僧道:“《黄帝内经》有《素问篇》没哒?”
那人不屑道:“怎么没有,在下不敢说倒背如流,倒也称得起记得一字不差。”
老僧道:“好!《素问.异法方宜论》有云‘岐伯对曰,地势使然也。故东方之域,天地之所始生也。鱼盐之地,海滨傍水……其治宜砭石,故砭石者,亦从东方来。’可是有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