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希奭同两位王大人和那位冷峻的崔大人穿过坊内十字街口,拐入了南面第一条巷子,想必就是所谓的南曲了。
江朔见这巷子不宽,仅容两辆马车相向而行,但两侧留有清澈的水渠,这南曲西高东低,众人自西口进入,一路向东,只听得两侧渠水在卵石上跳跃,叮叮咚咚的如同琴瑟合奏。
南曲不长,走了约莫两百步,就到了巷尾,但见此东面是高大的围墙,其内高大的松柏间有大殿若隐其中,想来便是所谓阳化寺的所在。
江朔心中暗笑,青楼与寺庙只一墙之隔,夜夜笙歌,也不知道阳化寺内的和尚们禅心定否?
此巷不通,巷尾便成了极其幽静之所在,众人转进一个小院子,渠水亦从此处转折,汇入院内一潭中,潭边种着江朔说不上名儿的奇花异草,只觉一阵阵幽香沁入鼻端。
渠水始终潺潺流动,却不见潭水损益半分,想来是有暗渠与龙首渠相连,潭中有更有锦鲤游动,间或从水中冒头,又摆尾游去发出扑通之声,反而更显得这小院的雅致。
众人穿过水潭,已有两名身着白衫的清丽少女在此迎候,一少女道:“妈妈命我二人在此迎候王中丞、崔员外、王都事、罗御史。”
那王中丞是御史中丞王鉷,是正五品上的高官;崔员外名崔国辅是礼部员外郎,从六品上;王都事则是王鉷的胞弟名王焊,官拜户部都事,他和殿中侍御史罗希奭同为从七品上,但罗希奭是主,王都事是客,因此那少女将罗希奭放在最后,以示尊客。
少女边说边向四人行礼,竟然一个都没弄错,王都事赞道:“都是秦假母心细如发,果然如此,竟然连我这么个不入流的小人物都认得。”
那少女微笑叉手道:“王都事年纪轻轻已是尚书省要员,虽暂居七品,前途却是不可限量,怎说自己是小人物。”
那王都事王焊哈哈笑道,道:“小女子可人!”说着上手就去搂那小女子的肩头,江朔见他如此轻浮不禁心中怒起,叶清杳却轻轻拉着他的袖子,摇手示意他不要冲动。
那少女肩头一沉,王焊手上一滑搂了个空,少女退开一步,却不动怒嘻笑道:“小女子尚且年幼,未能出阁侍奉官人,王都事稍安,院中有姐姐们服侍诸位。”
崔国辅不满地瞪了一眼那王焊,王焊虽然心中恼怒,却不便发作,只能尴尬一笑。
两少女迎着众人绕过几处怪树奇石,有一方小庭院,前方一道院门,原来此处才是这小院真正的入口,为首那少女道:“几位官人请下马。”江朔见驻马石不过四五个,看来这个院子每次也不过就接待四五人。
少女又道:“内里有本院婢子服侍各位官人。诸位扈从请在廊下歇息。”她拿手一指庭院一边,说是廊下,其实是个一间狭长的小屋子,透过打开的屋门,见内里桌榻俱全,案子上已经摆放了酒食。
罗希奭带来的黑衣人其实都是未戴甲的玄甲武士,为首一人道:“这可不行!相爷我等要保护各位大人的周全。”
罗希奭一按他的腕子道:“哎……刘郎勿忧,秦假母的宅子精致,你们这些粗豪的汉子哪里去得?我看妈妈细心已经给你们准备了酒食,就在此歇息歇息吧。”
又凑近那刘郎的耳边轻声道:“院内无妨,你们四处放风,谨慎着些。”那姓刘的武官只得叉手唱喏。
两名少女一齐推开院门,立于门之左右,道:“四位大人请,鸣珂邸恭迎四位郎君。”
叶清杳听了这个名字,低声对江朔笑道:“珂者,马笼头上的玉饰,‘鸣珂’说的是马上玉饰叮当作响,往来皆贵人之意。”
江朔一本正经地点道:“张华《轻薄编》有‘文轩树羽盖,乘马鸣玉珂’之句,这名字也倒也算雅致。”
那两个少女似乎听到江朔的言语,向他和叶清杳睃了一眼,二人忙低头,随着众人向着小屋走去了。
听得身后院门关闭,四人已进入院中,玄衣武士那姓刘的头目立刻转身,对一众玄甲武士下令道:“你们几个去东面,你们几个去西面,你们几个留在原地。”又点手对江朔三人道:“你们跟我来。”看来是把江朔他们也当做自己人了。
江朔本也要潜入宅中一探究竟,这姓刘的头领的指派正合他心意,便跟着那刘郎一起行动,刘郎飞身翻过墙头,看来身手倒也颇为矫捷。
江朔三人也跟着跃起,浑惟明故意在瓦上踏出一声声响,显得自己轻功不济的样子。
江朔心中暗赞浑惟明不愧是老江湖,心思细腻,自己可想不到这一招,当即也重重踏了两下院内的枯枝,发出嘎吱吱的响声,引得那刘郎不满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进入院中江朔见是一处粉墙黛瓦的雅致院落,屋舍不多,大部分地方都用来广植花树,树下布满了不同的草花和盆栽,一条曲径穿行其中,这么多景物没有一点拥挤之感,相反,它们互相呼应,共同构成了一幅自然的画面。
刘郎在前,江朔三人在后,身后还跟了两个玄衣武士,六人在院中贴着围墙穿行,多亏院中林木茂盛,虽然几个玄衣武士轻功不甚出众,却也没有被发现。
江朔边走边透过树木间隙向院内张望,见院子中央是一间开轩大屋,屋前有一方鱼池,池边有一座假山,有数道水流从假山中涌出,向鱼池注入活水,江朔仔细聆听庭院中流水之声,微风轻轻吹拂,花草的芬芳也随着风儿飘散。
转到庭院幽深处,刘郎忽然转身抽刀架在江朔颈上,低声道:“哪里来的小子?混进来是何目的?”
身后二人也抽刀架在浑惟明、叶清杳颈上,浑惟明不惊反笑道:“少主,被发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