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独孤湘对着江朔滔滔不绝,把三年来发生的大事略述一遍,间或由南霁云补充两句,这三年里天下可说是无甚大变化,又可说是翻天覆地、暗潮汹涌。
说无甚大变,那是天下大势好像仍是如此,安禄山未敢反叛,吐蕃被困于石堡,大食未过葱岭,回纥这具漠北,大唐朝中则还是李林甫当权,贵妃杨太真圣眷正隆,看起来大唐还是一派盛世繁华的景象。
然而繁华之下则是另一番暗潮汹涌的景象。
天宝六载,也就是江朔坠崖后第二年,正月间,圣人广求天下贤士,命通一艺以上者皆至京师,由御史中丞王鉷监试,试以诗、赋、论,竟无一人及第,于是李林甫上表祝贺“野无遗贤”。
于此同时,李邕遭李林甫勾陷,罗希奭奉命赶赴北海,将李邕就郡决杀,其时李邕已是七十高龄,连走过场的审判都没有,便被杀害了。
这一年,李林甫屡起大狱,别置推事院于长安,擢杨太真族兄杨钊为御史,指使其奏刻异己,再交付罗希奭、吉温二酷吏审之。
早已贬为播州太守的皇甫惟明被赐死,而早在天宝五载十月,韦坚也已经惨遭杀害了。
李林甫欲动摇太子地位,勾陷与太子交厚的王忠嗣,圣人对王忠嗣一直极为信任,但事涉太子,他却立即将王忠嗣贬为汉阳太守,后又转为汉东太守,两年后的天宝八载王忠嗣突然暴毙,时年不过四十五岁。
天宝六载三月范阳、平卢两镇节度使安禄山兼御史大夫,安贼更是恬不知耻,自请为比他年轻的多的贵妃杨太真的假子。
由是,朝廷内有李林甫,外有安禄山,内外一般的混乱荒唐、黑暗可怖。
天宝七载,贵妃族兄杨钊迁给事中,兼御史中丞,专判度支事。
此人之奸比李林甫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揣测上一喜奢,刻下民以厚敛,张虚数以献状,搞得民怨沸腾,民生日益艰难,而圣人居然认为他善于理财,反而恩幸日隆。
而杨太真恩宠无比,她的姐姐也跟着得道升天,皆封为国夫人,可以随意出入宫掖,势倾天下,连圣人的同母亲妹玉真公主见了也要让她们三分。
今岁,也就是天宝八载,杨钊又上奏说各州县殷富,仓库所积粟帛,动以万计,奏请圣人将各地所征丁租地税皆兑换成布帛轻货输往京师,又奏藏库充实,如今盛世古今罕见。
圣人大喜,赐杨钊紫衣金鱼带以赏其聚敛之功,更以为国用充足,视金帛如粪土,动辄赏赐贵宠之臣,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却不知天下疲敝已极。
当然也不都是坏事,安西副都护高仙芝攻克小勃律,因军功为在安西龟兹、焉耆、疏勒、于阗四镇节度使。
而王忠嗣最信任的郭子仪、李光弼、哥舒翰等将未受王忠嗣的牵连,还都有晋升。
郭子仪则升任正三品左武卫大将军、横塞军使、安北副都护,李光弼为河西兵马使、赤水军使,而哥舒翰则为圣人更为所喜,任西平太守,充陇右节度使。
如今围攻石堡城之战的统帅便是哥舒翰,哥舒翰的战法其实与王忠嗣一脉相承,先是在廓州积石山设伏重创了吐蕃军,又筑神威军于西海之东,对石堡城的吐蕃军形成了南北夹击的态势。
至此,吐蕃军只能借着石堡城天险据守,却无法派出援兵了。
今岁哥舒翰又筑城于西海中龙驹岛上,谓之应龙城,用以囤积粮草,准备入冬亦不撤军,彻底困死石堡城。
听了这三年来发生的事情,江朔不禁唏嘘,尤其听到韦坚、李邕皆被罗希奭害死,不禁又是后悔,又是自责,道:“当年若是我杀伐果断些,除掉罗希奭,韦相公和李使君也不会惨死了。
葛如亮却摇头道:“罗希奭只是李林甫的鹰犬,听湘儿所言,这背后还有隐盟的推波助澜,就算你一早杀了罗希奭,还有吉温、还有王鉷、还有杨钊,天下到了今日疲敝的局面,不是手刃一两个奸臣所能够解决的。”
江朔知道葛如亮所言在理,但这丝毫没有让他觉得好过一些。
独孤湘却道:“怎么没用,今日朔哥重出江湖,不就挫败了皮逻阁老儿火烧应龙城的阴谋么?”
江朔这才知道原来湘儿很早就躲在土城城墙另一侧了,厚实的土墙可以用来隐藏呼吸,同时将耳朵贴在城墙上,却能够听到另一边传来的说话声。独孤湘定是这样“听壁脚”知道了皮逻阁的阴谋。
江朔笑道:“葛庄主说的不错,天下事不因一人兴废,湘儿,你们这次伏击皮逻阁部署十分缜密,就算没有我出手,想必早晚也能擒住皮逻阁。”
葛如亮手捻胡须甚觉受用,这样周密的部署,自然不可能是粗枝大叶的独孤湘所能谋划的,而是出自葛如亮的擘划,他对江朔所言深以为然,自己夫妇虽然不能想江朔这样干净利落地拿下皮逻阁,但要战而胜之也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