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等人进入大帐,只见居中帅案后坐着一位高大的将官,此人身长八尺,眼如紫石稜,须如蝟毛磔,生得甚是伟岸,只是头发已经几乎全白了。来人正是河西、陇右两镇节度使,本次围攻石堡城十万唐军的统帅——哥舒翰。
其实哥舒翰也不过四十出头,不到五十的年纪。他年轻时在长安城中纵意饮酒,虚耗过度,因此早早白了头,直到四十岁那年,他阿爷安西副都护哥舒道元去世,哥舒翰真正才尝到了被轻慢、被藐视的滋味,转而发愤图强,一咬牙到河西从军,很快显露出出色的军事天赋,短短几年时间,就做到了衙将,大斗军使。
王忠嗣遭谗被贬之后,哥舒翰为圣人所看重,先任陇右节度使,再知河西节度,在苦拔海、积石军屡胜吐蕃军,以至于吐蕃人谈哥舒色变,有《哥舒歌》曰:“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足见哥舒翰在陇右的人望,此番攻打石堡城哥舒翰便是当然的领袖。
此刻哥舒翰正在声色俱厉地呵斥面前的一众将领。
只听哥舒翰怒道:“大战才打了十日,战事毫无进展,应龙城的粮草还全被烧了,如此下去,别说攻陷石堡城了,这十万大军都无法全身而退。”
方才出战的井真成也直嘬牙花道:“铁刃悉诺罗铁了心要做缩头乌龟,我近日挑了十几人,极尽挑衅之能事,这他竟然都能忍。”
这时一将叉手道:“将军,我们将石堡城围得水泄不通,吐蕃人又无舟楫,应龙城的大火实在蹊跷!”
说话的正是张守瑜,哥舒翰随手抓起帅案上的一只银酒杯向张守瑜脑袋上掷去,骂道:“放屁!”
张守瑜不敢闪躲,任由那酒杯砸中额角,顿时被砸得鲜血长流,哥舒翰余怒未消,道:“告诉你小子,不管是谁,总是把存在此地的粮草储备全烧了。目前我军只有每个士兵随身携带的三日口粮而已,勉强维持五日,且十万士卒人人见了昨日的冲天大火,我看不用三日五日,明天就得军心动摇。”
张守瑜身边另一员将道:“大帅不如暂时退兵湟州,待陇右麦熟之后,收了粮食再来与吐蕃军决一死战。”
这次说话的却是高秀岩。井真成却道:“今方六月,麦熟最快还要等三个月之后,圣人日日催战,如何等得了这么久?”
哥舒翰亦没好气地道:“我军若退,北面的应龙成、神威军,南面的积石军都孤悬在外,想要守住这两块地方可就难了,如此一来又要回到四年前的局面了……以真成之见,我们决不能退兵!”
高秀岩道:“昨天的大火,铁刃奚诺罗再蠢笨,也已知道我们缺粮,更不会出战了,三日之内……”
他低着头向上瞟了一眼哥舒翰道:“恐怕……这个恐怕,难以攻陷石堡城……”
哥舒翰咬牙切齿道:“三位先锋,别老想智取了,《孙子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现在对方以堂堂之阵严守城塞,我们剩下的就只有强攻这一项手段了!”
张守瑜道:“将军,我军只能通过石堡城前的狭路上山,虽有千军万马亦难以撼动石堡啊……”
哥舒翰眯着眼,一副半醒半寐的模样坐着听他们争论,仿佛是在假寐一般,却又忽然暴起,喝道:“你二人一味推三阻四,动摇军心,今日本帅便要军前立威。”高声喝道:“左车何在?”
左车朗声回道:“奴在此!”
哥舒翰道:“将此二人推出辕门斩首示众!”
帐内众将听了皆大惊失色,纷纷拜倒为张、高二将求情,哥舒翰只是不听,不耐烦地摆摆手,左车率数名军士上前就要绑人。
江朔见状再也忍不住,上前叉手道:“翰帅,大战在即,阵前斩将不吉,还请收回成命,让他二人戴罪立功。”
哥舒翰猛的一抬头,看了一眼江朔,嗤笑一声道:“小子,你是何人?敢在本帅面前指手画脚?”
萧大有忙上前叉手道:“启禀翰帅,这位是我漕帮帮主江朔,他……”
萧大有还待介绍江朔的英雄事迹,哥舒翰却打断他道:“萧郎,我不管你们这些江湖豪侠做的写个奇怪出格之事,但是大家各行其道,你们只管做好输送之事便好,别来对我军军务指手画脚。”
哥舒翰颇为自负,虽然漕帮为唐军运输粮秣出力甚多,但在他眼中也不过就是一群卖傻力气的乌合之众罢了,并不把漕帮所谓的什么帮主、舵主放在眼里。
江朔不卑不亢仍是叉手捧心道:“翰帅,我有一言,一样是死,何不让他二人全力一搏,战死沙场?总好过斩两颗无用的头颅。”
张守瑜和高秀岩也连忙跪下,道:“末将愿身先士卒,明日一早为先登死士,第一个冲上石堡城的城头!”
这时另一名突厥将官对哥舒翰叉手道:“翰帅,让他二人戴罪立功当然不是坏事,不过毕其功于一役太过儿戏,末将建议三日为期,逾期不能攻陷石堡城的,再斩二将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