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列搓着手道:“二位可还满意?”
独孤湘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一番这个帐篷,一言不发只是皱眉。
这是巴特列最豪华的一个帐篷,他本来对这个帐篷的装饰十分自信,但在独孤湘这一番打量之下,也有些不自信起来,犹疑道:“小娘子……有什么不妥么?”
独孤湘见架势已经拉满了,便道:“啊呀,这帐篷么,还算差强人意……”
巴特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谄媚的笑容重又爬上了脸庞。
独孤湘却道:“不过么……”
巴特列脸色顿时一变,道:“不过什么?”
独孤湘道:“不过这胡床不好,我们坐不惯。”
胡床名字里有个“床”字,但其实不过是个交脚的皮凳,唐代汉人还是习惯坐在榻上,坐凳尚未普及。
巴特列拍着自己肥厚的脑门道:“是,是,是小老儿忽略了。”
他双手一拍,立刻进来两个仆役,巴特列道:“快!撤了胡床、高桌,换矮几来。”
独孤湘皱眉道:“难道叫我们坐在地上?”
巴特列道:“哦哟,榻太过庞大,西域可没有……不过,我这茵毯可是波斯的良品,暄软舒适得很呢,直接坐在上面也没问题。”
江朔先前一路走来,确实看到很多胡商就是这样席地而坐的,心想这也没什么,不料独孤湘忽然勃然大怒,一拍身边的柜子道:“别人踩在脚下的,叫我们去坐?”
巴特列惶恐道:“是,是……小老儿一时语失,只是……只是……”
他颇为为难,心想别的东西都可以换,只有这地上的毯子可没法替换。
独孤湘扫了他一眼道:“况且,我看你这毯子粗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东西……”对江朔道:“取我们的毯子来。”
江朔一愣:“什么毯子?”
独孤湘道:“还有什么毯子?就是那条紫绒毯啊!”
江朔立即会意,原来独孤湘说的是当年在飞狐陉回纥可汗骨力裴罗赠给独孤湘的见面礼,朔漠的极品织毯——紫绒毯。
这条毯子当年骨力裴罗赠给独孤湘后,一次也没用过,却一直卷成一卷,挂在甘草玉顶黄马鞍的后面,走过千山万水、历经千难万难,竟都没有丢失。
江朔忙走出帐外,从马背取下紫绒毯,重新转回帐内。
这时仆役们已经将胡床、高桌搬了出去,换了案几,这矮几虽矮,但装饰的精美程度却丝毫不逊色,江朔解开捆扎的皮绳,将紫绒毯放在波斯毡毯上,轻轻一抖,将这方小小的毯子铺展开来。
毯子一经打开,那胡商巴特列的眼睛都看直了,口中嗫嚅道:“这,这……这是朔漠燕然山的紫绒毯!”
独孤湘拉着江朔的手坐在紫绒毯上,这毯子不大,将将够二人肩并肩坐下,她假作嘉许地对巴特列点头道:“没想到这么个小地方,居然还有人识得我的宝货?”
巴特列不请自坐,跪坐在矮几对面,道:“小老儿也只是听说过,据说只有燕然山极寒之地的小公羊才会生出暗紫色的细绒,这种紫绒的颜色独一无二,极其稀有,要织成这样一张毯子只怕所费不下千头山羊!”
独孤湘笑着点头道:“不错,不错,老巴你果然识货。”
巴特列敛起笑容,道:“小娘子谬赞了,我听说回纥故主骨力裴罗有这么一条毯子,可从没见过真东西……”
江朔脱口而出惊呼道:“怀仁可汗去世了?”
巴特列奇怪地打量了江朔两眼,道:“二位不知么?回纥先可汗骨力裴罗天宝六载时就已经去世了,现在的可汗是他的儿子英武可汗。”
江朔一怔,她没想到骨力裴罗居然两年前就去世了,联想到当年在西海龙驹岛上发生的事,难道骨力裴罗的死也和隐盟有关?不知道他的两个孙儿,叶护和移地健怎么样了。
巴特列见江朔怔怔出神,问道:“怎么,小爷认得骨力裴罗可汗?”
江朔道:“实不相瞒,我们和怀仁可汗也算得是故交,这条紫绒毯就是可汗所赠。”
巴特列心道:这一对青年男女果然来头不小,不过故交云云可有些过了,骨力裴罗两年前就死了,就算他们三年前认得骨力裴罗,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又怎么可能是故交?想来是他们的祖辈和回纥汗王交好,汗王才会将至宝赠给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