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宫并不另一座宫殿,而就位于桐华宫不远,其实是一座道宫,是皇帝陛下为了悼念夭折的长子司空珝所建。
贺夫人听皇帝陛下竟然赦免了太子一应罪责,当然不甘心,可后来又听皇帝居然往虞皇后头上扣了个玄诚元君的“封号”,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来——慈恩宫是台城里的道观,虞氏移居慈恩宫,还被降为什么玄诚元君,那就等如带发修行了,没有被直接废后,可跟被废又有什么差异?
皇后都被废了,陛下又相信了太子和殷氏有染的话,虽然由刘氏出头顶了罪,陛下心里能不存疙瘩么?这一战,他们才是大获全胜的一方,可得见好就收。
案子审问清楚了,皇子、妃嫔就都没必要继续留在乾阳殿,众人虽然都明白今日之事不能张扬,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当然不会在一脚迈出乾阳殿时就抛之脑后,连清河公主都下意识跟去了望川阁,不敢跟别的人私下议论,但跟母亲议论一下应该不会惹祸吧?
可清河公主又不知从何议起,几次欲言又止。
望川阁的厨房今日准备了一道鲜鱼羹,奶白色的汤羹,洒了葱米、香荽,简嫔看着女儿似乎食不知味,又让宫女们呈上一碗鱼羹,才道:“不管遇上什么事,饭总得吃好,先吃好饭,再说话。”
清河公主对母亲是又爱又敬,但她有个小名叫阿狸,也跟狸猫似的就爱吃鱼,尤其爱吃明女仪熬的鲜鱼羹,于是当下也就先摒弃了别的念头,认认真真用完了午食,才跟着母亲去了书房——简嫔的书房其实没见多少典籍,闲书倒是不少,比闲书更多的是字画,简嫔闲下来就爱作画,望川阁里的一花一草都可能入画,而书房里最显眼处挂着的一幅画作,就是稚子戏狸图——可清河公主每次看这幅图,都觉得她和狸猫其实都被一个小宫女给“戏耍”了。
“你可还记得小桃?”简嫔问。
小桃就是图里的那个小宫女。
“不大记得清模样了。”
“我画这幅图的时候,小桃才八岁,刚入宫,规矩并没有学透,我就喜欢她那股子灵性,特意择了她。后来,殷才人也相中了她,非要她去服侍。”
“可小桃是母亲的宫人,殷才人怎能……”
“这事原本也怨我。”简嫔说:“是我负责甄选去服侍殷才人的宫女,我当时过于小心了,不愿逆殷才人的意,先说了可随她心意的话,她开口就要小桃去服侍,我就不好拒绝了。”
“那小桃……”清河公主想到殷才人的结局,打了个冷颤。
“还好,并没有连累无辜,小桃现在离宫,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些,不过远离了风险,却是更省心了。”
清河公主微微松了口气,偏过头去看画卷上,拿着一枝花,不知是在逗狸猫,还是在逗她的宫女。
“阿狸,你今日因何心神不宁?”简嫔问。
清河公主不由眼中酸胀,母亲已经许久不曾唤她的小名了。
“阿娘,皇后殿下就真的,就真的被废了么?”
“谁说皇后殿下被废了?”简嫔点燃香,抬眼:“没有废后诏书,皇后就依然是皇后,过去皇后其实也不多和公主们亲近,即便是对高平,也颇疏远,日后皇后在慈恩宫,不管是忏悔,抑或祈福,你也别去打扰。”
“可太子兄又会如何呢?”清河公主小声道。
“阿狸,你得相信父皇,也得相信四郎,有父兄在,你不需要过于担心。”
“阿娘,儿听傅母说过九王之乱,傅母说乱争都是源于废储……”
“皇族的权争,一直是道难题,也没有人说得清哪种解题方式才是正解,阿狸,陛下今日让嫔妃、皇子、公主都去乾阳殿听审,是何用意?”
“是……对皇后殿下早就心存不满了。”
“这话虽也没有错,但并不是陛下的真正用意,陛下是想告诫族人,滥杀人命者,必受罚究,其实这座宫廷的乱争也已经存在许多年,远远不止殷才人身受其害,变总比不变好,一味地包庇隐瞒,毒疮会一直流脓,陛下这回是下定决心剜疮止患了。”
“儿害怕,连皇后殿下都……万一有人陷害阿娘……”
简嫔笑了笑:“我未做过恶事,就不怕那些鬼祟,虽然有时候善恶有报的俗语似乎不实,总有无辜之人会平白无故遭受祸殃,甚至诋毁迫害,可我的心里,始终秉持着一股信念,在内廷生活,不能没有机心算计,但行事不能太过,否则机关算尽,最终也只是深陷乱争。”
清河公主缓缓吐出口气:“那……儿还可以去昭阳殿么?”
“当然可以去,阿狸大可不必因为今日之事心生任何顾忌。”
“也不知父皇为何还把贺郡公单独留下。”
“关于这事嘛……”简嫔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自己的想法露些底:“今日只有两个外臣,廷尉卿原本就在查办这件事案,且陛下还有意任命顾公为宗正卿,廷尉卿为江东顾的子侄,知道陛下肃绝皇族乱争的决心,也方便顾公上任之后如何行事,可贺郡公,其实并不必到场听审,陛下让他来,当然有让他来的用意,这用意其实已经无关家事了,是国政之事,国事为先,社稷为重,任何人事和国事相比,都务必妥协权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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