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姝看着不远处,梁会领着几个手提着食盒的武婢往这边
过来,她下意识就说了个谎:“殿君,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今日怕是没时间陪着殿君用膳了。”
不待殿君反应,瀛姝起身就走了,她离开时走的是另一条岔道,并未和梁会面遇,只不过当梁会从游廊底出来时候,霞光落在他的半边面颊,把那唇角牵动的笑容,赐予了灿烂的色彩,不明亮,但绮丽,面红的类型如果要仔细分出区别,梁会现在必定不是因为羞涩,是兴奋得借那一丝霓影,点亮了眼眸,泛滥向面颊,梁会甚至不知道他这时看上去,其实还真像一个傻子,他大步迈向殿君,兴奋劲都通过步伐显露无疑,瀛姝心里觉得莫名期待,很想一眼看见两人的结局,但她还是选择了走开。
司空月狐并不适合殿君。
或者说得更准确些,司空月狐不是任何一个女子的良伴。
瀛姝还记得司空北辰曾经假模假式劝过司空月狐,既然狠不下心来出妇,跟梁氏的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有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比如田氏终究不能死而复生,夫妻两个间,一方总得先妥协退让,疙瘩才能够被解开,既然这样绷着,疙瘩岂不是会变成死结?那天司空北辰置了酒席,跟司空月狐促膝长谈,留瀛姝下来,还有婉苏也在场,用意似乎是希望她们两个也帮着开解开解。
但婉苏跟瀛姝,先就挨了梁氏的怒斥。
梁氏根本不觉她有过错,她不愿和离,也无
意跟司空月狐和解,对于婉苏的好意规劝,梁氏甚至以冷嘲热讽回应——我不是皇后你这样的女人,我受不了我的丈夫心目中,存在比我更加重要的人事,他想要摆脱我,我不会让他得逞,我就是要让司空月狐明白,辜负我他会落得什么下场!皇后你不需要劝我,淑妃就更不必多费唇舌,皇后不觉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是奇耻大辱,才容得下淑妃,如果换作我……淑妃你以为你的下场会和田氏有何不同?
婉苏不觉得恼怒,她只以为梁氏说的是气话。
而瀛姝,梁氏对她而言从来都不是需要在意的人。
她不想干预司空月狐的家务事,那时的她,笃信司空月狐对她没有半点好感,虽然不再像少年时一样针对她唇枪舌箭,但她并不认为她的话对司空月狐而言能起到作用,她沉默着,听着婉苏替梁氏转圜:“四弟妇就是气性太大,四弟先让一步,弟妇再是嘴硬,也必会心软的。”
当时司空月狐是如何回应的?
“我非受不了她的脾性,但必不会一再姑息纵容她滥杀无辜的恶行,我并非不忍出妇,而是因为就算我将之出妇,也不能使其罪有应得,出妇与否,不是对梁氏滥杀无辜的惩处,她不愿和离,那么心宿府,从此便将成其囹圄,我没有资格原谅梁氏的罪行。”
“四弟,弟妇是因为妒嫉……她纵有万般错,心里是以四弟为重。”婉苏
仍在努力。
“我的错处,是没有达到她的期望,我也从来没想过要事事做得让她顺心如意,过去不会,将来也不会,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欺哄,让她心存期待呢?”
婉苏彻底哑口无言,败下阵来。
似乎又过去了很长的时日,某年上元佳节,心宿府的元姬入宫与宴,当时婉苏已经病故,瀛姝成了皇后,宗室的女眷们都围在瀛姝身边闲叙,因着瀛姝居殿的一个宫人,是元姬的族妹,元姬突然就与瀛姝显得更亲近了,也不知怎么的,就提起了梁氏。
“先帝当年赐婚,就择了妾与白姬随入心宿府,这都是依循的祖制成例,真要说来,当时大婚的皇子中,也就殿下除了妾与白姬两个先帝择定的姬媵外,再无别的侍妾了,那抱琴其实从无名份,自然也不敢挑衅王妃。
就别说抱琴了,连妾与白姬,入心宿府的次日,就差点被王妃驱逐,胆颤心惊的,心里虽然不服,却并不敢顶撞王妃。
殿下的确指责王妃无理取闹,王妃又不是不知道祖制成例,如果容不下姬妾,就不该妄想为皇子妃,王妃妒恨妾与白姬,可殿下心目中,妾与白姬更加不值一提了。那一年妾身的兄长,因为在疆场上身负重伤,殿下特意嘱咐王妃,让王妃遣人送妾身返家看望兄长,安慰阿母,王妃却不愿给妾身这样的‘体面’,斥责殿下宠妾灭妻,竟然还要鞭笞妾身。
殊不知
妾身心中正觉惊诧呢,真没想到,殿下居然妾身的兄长是何人,还知道妾身的兄长负伤的事。
白姬跟妾身一样,娘家父兄都是军伍出身,只不过白姬的兄长一心一意想谋个文官,就是指望着凭仗着殿下,改走一条不用冒险拼杀就得高官厚禄的捷迳,白姬耐不住她家兄长的纠缠,就试着跟殿下提了提,殿下直接问‘你哪个兄长’?白姬说了,殿下又问‘我怎知你次兄的姓名’?结果,白姬的二兄直接被革职,白姬欲哭无泪。
妾身和白姬挨了王妃的训斥,根本不敢在殿我们的喜好,就连殿下的喜好,我们都不敢多打听,争宠的心思压根就没冒过头,情知使出浑身解数,也休想取悦殿下一丝半点。
我们的体面,多是靠家里父兄挣下的,父兄立了军功,殿下就会给我们赏赐,回回都是直接赏钱银,慢说首饰了,就连一匹锦都没得过赏,后来妾身也撇过来了,王妃其实根本不是妒恨我们,王妃真正在意的是,殿下仅只是将她当成心宿妃,从没有将她当成过妻子,殿下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情情爱爱上,只不过,殿下有一点还是让妾身及白姬感念的。
王妃仅只是口头斥责,不管有理无理,殿下不作理会,也容不下我们挑生是非,却明令不许王妃体罚姬媵,哪怕殿下不在家里
,王妃若是违令,傅姆和内臣也会及时阻止,王妃许是因为这缘故,心里的郁火越积越重,才将抱琴……唉,如今王妃也不在了,妾身是不信外头那些谣言的,殿下就算恶极了王妃,也不会害杀王妃。”
瀛姝无法体会梁氏的心情,也懒得司空月狐和梁氏之间的是非对错。
她只知道,司空月狐或许能够成为某个人的好知己,某些人的好上司,甚至有能力成为华夏九州的好皇帝,但他不会去满足身边的人对他的期许,不会为了什么人妥协和改变,他的眼睛不会因为见到某个人,就迸发出光彩,他不会急匆匆大步奔向某个人,更不会为了爱慕,弃大局不顾,他的心里,从无比江山大业更加重要的人事。
陛下没有让任何皇子和殿君婚配的念头。
殿君的期望,注定是将落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