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垣胸口憋闷,几欲作呕,半是因为药力,半是因为人心。
见其病况似是加重,伍必心忙端来小灶上煨着的解毒药,嗅到药味,魏垣胃内又是一阵痉挛,将先前喝下的汤水吐了个净。
抬眸视之,只觉伍必心面目扭曲,那张脸明明生得极其狡黠,却挂着与其相悖的同情、无奈、悲悯。
魏垣接过药汤一饮而尽,其间目光不移,牢牢定在对方脸上。他手持碗盏沉默半晌,捏得指尖发白,最后砸落在地,四分五裂。
他发哪门子怒,伍必心一清二楚,自己心中有愧,此刻连问候都显得尴尬苍白。
伍必心未出一言,转身欲捡拾地毯上的碎瓷片。
长公主闻声,缓步而来,绣鞋踏在碎瓷之上,伍必心指尖触地的一瞬收了手,被示意着退至一旁。
“哪儿来这么大火气,早知便炖一盅冰糖雪梨,好好治治你的秋燥。”长公主坐到魏垣身边,一改先前厉色,柔声说着,“头发都散了,让阿娘看看,人可有恙......”
她伸手拨开魏垣额前散下的一绺浅发,神色淡然。
“母亲背地里在做些什么,竟连儿子也算在其中。”魏垣挡下那只纤手,极力抑制胸中怒火。
长公主乍然嗤笑,自袖中摸出一只药瓶,“这点小事怎称得上"算计"?梁王与南珠合谋向你发难,阿娘不过是为这把火添点柴,否则我这公主府的颜面还怎么收?”
魏垣听得如鲠在喉,余下之人皆是噤声,屋内气氛阴沉得仿佛彤云带雨。
他并非不满母亲“出口恶气”之举,而是不敢细想这一切能顺利发生的原因,母亲早已串通好所有人,唯有自己还被蒙在鼓里,任其摆弄。
“是我指使伍必心瞒着你,困你在南珠房中喝茶,又告知京畿卫按时拿人,如此,南珠的困境解决了,还能扯回梁王陷害一事,让朝堂好好热闹一番,何乐而不为......”
被抵触后,长公主倏然起身,绘声绘色讲述着心迹,“阿娘知道你打心底就防着阿娘,也不想逼你理解我,但伍必心你该信得过,连他都同意做了,我又有何错?”
“只有阿娘永不会害你。”
“那南珠呢?”魏垣沉声质问,鄙夷之色无所遁形,“母亲打算怎么面对这个亲侄女?她中了一个又一个圈套却浑然不知,最后清誉尽毁,成为皇城中争论不休的焦点......这滋味,母亲不会不懂。”
二十多年前,她因长子相貌一事,引来许多流言蜚语,那还只是不知者胡诌,若换作南珠此番作为,不知话本又该出几册。
长公主面色一凛,嘴角仍旧上扬,半哀半笑,“上回你护得住纾雅,阿娘方感叹这才是自己的亲儿子,不承想你还是与那些俗人一样,满脑子清白名誉,那为何,清誉尽毁的是南珠而不是你?”
魏垣哑声,他想的终究没有长公主多,但如母亲这般“还击”他不屑去做,无关其他。
“说得人都乏了,飞霞我们走......”长公主轻抚鬓角,发出一声呵欠,回眸说道:“你们两个便扶他回房吧,王爷未进膳食,着人熬些米粥送去。”
秋夜微燥,长公主莲步轻移,摇着团扇踏出房门,而后五六名仆婢入内,轻手轻脚地收拾残局。
魏垣神色极为难看,但伍必心仍旧如往常般凑近,搀起他来。
恍惚间有什么物件磕在他手臂上,隔着单薄衣料传来尖刺感,而伍必心“嘶”一声呼痛,摊开手掌,只见一片碎瓷深入掌心,旧血迹已凝固,方才一扎,鲜血正汇聚成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