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已经冷得透骨的他,简直是绝渡逢舟。
他伸展双臂环抱树干。
树干太粗壮了,他把双臂完全伸展开,也只能抱住三分之一不到的位置。
想不到在自己最凄冷、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陪伴着他、安慰着他冰冷的心的,依然只有这棵已不知陪伴着他度过多少个日日夜夜的老榕树。
此刻,天已暗黑,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压下来,树上的叶子乱哄哄的摇摆,一道闪电向着他劈下来,劈到大地上,仿佛大地都要分成两半似的,接着,雷声轰隆隆地滚过,犹如鼓声阵阵……
顷刻间,大雨倾盆而下,沥沥凄凄,如泣如诉,铺天盖地的尽情渲泄。
天连水,水连天,天地间像挂着无比宽大的珠帘,迷迷蒙蒙一大片。
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只一瞬间,他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那栋楼还是黑漆漆一片,就连楼前草坪上的那盏灯都没有亮起,显得更加孤寂凄凉。
雨势太大,崔云曦只能躲在榕树
可他又冷又饿,浑身湿透,不停地打着哆嗦。
欧陆街区和对面的街心公园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欧陆街区上,只有两排与法国梧桐穿插排列的路灯在迷蒙的雨水中,努力地散发着昏黄的灯光。显得越发苍凉、孤冷!
这时,一束车灯自远处照射过来,随着时间推移,灯束越来越强烈。
不一会儿,一辆出租车映入眼帘。
那辆车越驶越近,车灯越来越光亮,最终,出租车在那条鹅卵石小径前停止住。
最先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撑着一把伞,俯身等在车门口,像是在等着接车里的人下来。
果然,车上下来一个人,是个女人。
他的心一颤!
雨哗啦啦地下,只有在昏黄的灯光下,才看得清雨水似一根根细密的针,倾斜着洒落下来。
雨水如针,刺痛着他的脸。
脸上满是水渍,眼睛都睁不开。他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定睛向着从车上下来的男女看去。
那女的果然就是简宁,他看一眼就辨认出来了。
而那男的,自然就是尹哲峻。
他们下车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伞下等着。
只见尹哲峻伸手拉开前车门,从里面又下来一位长者,他独自撑着一把伞。
那位长者下车后,三个人才迅速地走上鹅卵石小径。
长者走在前面,简宁和尹哲峻共用一把伞跟在他身后。三个人快速地踏过鹅卵石小径。
崔云曦见他们走过来,闪身躲去了榕树后面,眼睁睁看着三人从自己面前走过。
雨势太大,即使撑着伞,也很快会被淋湿。是以,三人走得飞快。
崔云曦的眼睛始终跟随着三人的步伐,眨眼功夫,他们就走到了房子跟前。
三个人站在屋檐下嘀咕了几句,l崔云曦就看到他们一起进了屋子。
尹哲峻也进去了!这么晚了,他不只是送简宁回家,而是,跟着她一起进家门了?
他的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尹哲峻,他只是进去避雨的吧?或者进去休整片刻,再行离去?
毕竟,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还能在她家逗留多久呢?
他站在树下等啊等,等啊等,等到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也没见尹哲峻出来。
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亲眼看着他从那栋房子里走出来。
可是,那扇房门再也没有打开过,那栋房子岿然不动地屹立在那里。
崔云曦担心极了!他担心事实正如自己所想的那般。
他竟不顾雨淋,从榕树下走了出来,痴痴地走到那栋房子跟前。
他想试图听听里面的动静,看看里面的人都在做些什么。
可是,除了雨声,他什么也听不到。
就在他担心到极点的时候,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整栋房子里的灯都熄灭了!
他们,全部都入睡了!
是的,全部!
而尹哲峻,进去后就再没出来过!
难道,他们已经同居?又或者,已经是合法夫妻?
刚才三个人一起归家的情景,真的就是和谐一家人的模样。
他们是温馨的一家人,而自己,孤零零地站在漆黑冷雨夜里,任雨淋,任风吹,任寒冷,冷彻骨髓!
眼中所见,是难以承受之痛!是在他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又狠狠地撒了一把盐!
满脸是水,难以分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但是此刻,他知道自己流泪了!
因为,雨水是冰冷的,而他流下的这一串串水珠,却是温热的。当水珠流至唇角时,甚至尝到了涩涩的、咸咸的味道。
他在雨夜中站了一整晚,始终没有等到尹哲峻出来。
他在夜雨中淋了个透彻,他的眼睛始终盯紧那扇房门,终究是痛彻了心扉。
他狼狈地站在大雨中,痛快地哭泣。因为有雨水的掩盖,没有人知道他哭了。
没有月光的晚上,落得深沉而凄凉。原来,走投无路的感觉是这样的。
“任雨洒我面,难分水点泪痕。心更乱,愁丝绕千百段……”
直到天色放亮,雨势减弱,但雨未停歇,他缓缓地转过身来,疲累地走离了这栋房子。
冷,早已无知;痛,早已无感;伤,早已无觉!
斜风细雨中,那落寞的身影仿佛一道孤寂的影子,在空无一物的大街上悲切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