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绯险些一个冲动,报警把这两个家伙给抓了。
幸好她靠近去听,没有发现他们在进行信仰类的知识传播,反而是陈大妹一直在说话,聊起了她的种种过往。
陈大妹的语言很匮乏,措辞不华丽,话里话外听不出半点如意,脸上也被麻木占了个彻底。
“那会儿每家每户都很穷,等到过年杀了猪,我妈会把肉拿去榨猪油,那猪油渣就是我出嫁前唯一吃过的肉。结婚那天,建民偷偷在席面上给我端了一碗五花肉,底下还卧了个鸡蛋,建民他爸就不高兴了,骂我肚皮小胃口大,后来我连着生了三个女儿,他爸说我吃肉得罪了神仙,才会害他们老陈家生不出儿子。”
“三妹出生的时候,建民他妈说女孩太多了,家里养不起,不如卖掉一个算了。三妹白白净净的,不爱哭不爱闹,建民家的五阿公过来一看,当场掏出五十块钱,说把孩子给他吧。”
“建民舍不得,觉得多养一个就是多双筷子的事情,没想到后面的日子那么难……建民临走前还在念叨着这件事,五阿公家很有钱,三妹跟着他就能过好日子,是我们耽误了她一辈子……”
“老大小时候很乖的,我上山砍柴,跌进沟里爬不上来,他见我没回家,一个人跑进山里找了半天,把我从沟里拽出来……”
“老二从小就是个心气高的,老想着怎么样赚大钱,十五六岁就跟着他二姨出门去打工,过年的时候专门背了两个菠萝回来,说是什么特产,我们不懂这东西怎么吃,把它切成了好几块,一家人就坐在屋里吃菠萝……”
陈大妹说着说着,忽地潸然泪下,“可后来为什么都变了啊?”
阳光正烈,夏蝉叫得声嘶力竭。
沈铭把陈大妹送回了宿舍,郑蓝玉留在原地,躲在角落里的计绯走了出来。
郑蓝玉早就看到她了,这会儿也不吃惊,淡淡道:“计老师你放心,我从来不传道,沈老师也有分寸的。”
修道并没有真正能够拯救他,他又怎么会拉别人下水呢?
计绯轻咳一声,“你和沈老师挺聊得来?”
沈铭留在这里当志愿者,没怎么出镜,即使是给老人们上音乐课,他也是跟着晚乐培训的教师一起行动,天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跟郑蓝玉混熟了的。
郑蓝玉说:“他学佛但不信佛,我修道修不出个所以然,我们在这里碰见了,也是个缘分。”
确实有缘,就是这个缘分怪怪的……计绯内心吐槽着,面上没什么动静,“那你们找陈奶奶是想……?”
“私底下好多老人在讨论她家的事情,沈老师说来陪她聊聊天,她的心情可能会好点,”郑蓝玉盯着那太阳,任由双目刺痛也不移开视线,“我也想知道……失去一切的人,心里会在想什么。”
“命还在,健康还在,从某种角度来说也不算失去一切,”计绯道,“只是有的人拥有的东西太少了,衡量的标准也不一样,别人的不屑一顾是他们的不可或缺,就导致有人怎么样都很乐观,有人怎么样都活不下去,‘失去’这件事是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郑蓝玉闭了闭眼,努力地回忆着他母亲在世时的状态,怎么都想不起她的生活里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除了他这个儿子。
如果他没有记错,母亲当年最常说的话就是“我只有你了”,小小的郑蓝玉曾经为此感到幸福,因为他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份最完整的爱意,可是他没想过当爱无从寄托的时候,就成为了母亲的末日。
在小暖学习班的学员里,又有多少个和他母亲相似的人呢?
和郑蓝玉分开之后,计绯去了李婉芝上课的教室。
李婉芝的副课是选修课,因为教的是比较深入的手机应用方式,例如拍照、听歌、拍视频等,有些老人连打电话都学得很痛苦,还是别逼他们深造了,免得在学海里溺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