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原因之一是你无法用语言来言说自己的痛苦,旁人还在笑着说你明明过得幸福。
康明荞和程望野的人生很普通,和大多数人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同,可是在时代的冲击下,在人际交互的变化中,在日益紧凑的生活节奏里,心灵上的空洞越来越无法填补,间隙麻木,间歇无助,尝试倾诉,被视作心理脆弱,妄图表达,被视作无病呻吟……
——哪有什么苦不苦,大家不都一样苦?
——这算什么病,无非就是不够忙。
——世界那么精彩,怎么就你觉得空虚?
——动起来不就好了么?你就是太矫情。
——既然别人都可以,为什么你不可以?
这是属于一个时代的病症,也是一个群体性的沉疴,无形无相,无法下手,甚至因为过于普遍,反而成了一种“正常”,不能过分在意,不能为此悲伤。
——是不是有了亲密关系,就能相互扶持?是不是拥有了爱,就可以摆脱这无尽孤寂?
一场海市蜃楼,两个孤独者的自救,负面的情绪形成了巨大的漩涡,他们在漩涡中挣扎着学会如何面对风暴,也学会了如何独自好好生活,这些在成长过程中缺失的课程以另一种姿态进入了康明荞和程望野的生命里。
——这不是爱能拯救一切的童话世界,理解带来了情感支持,包容令人敢于迈向未知,他们开始生出勇气,有了好好生活的动力,甚至要抛下对彼此的依赖,才能期待着将来能够以更好的姿态来重逢。
稻草人长出了血肉,灵魂不再发出无人聆听的哀嚎,他们捧着跳动的心脏,踏上了下一段人生旅程。
“他们之间有爱情吗?”庞宛轩重复着观众的提问,然后就摇了头,“其实是没有的,我觉得他们之间不是爱但胜过爱,因为爱不代表理解,我们反而常常在困惑为什么爱我的人不理解我。”
好几个人都感同身受地点了头。
另一个观众满脸费解地问道:“孤独真的那么让人害怕吗?我个人很享受孤独,也觉得孤独是我们无法避免的状态,因为每个人的思想和经历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我不能理解康明荞和程望野的痛苦。”
计绯想了想,道:“因为群居性动物对孤独的恐惧是发自本能的,孤独代表着生存条件的不确定性,比如怎么解决温饱和怎么应对危机,家庭,朋友圈,稳定的社会秩序,都是为了可以更好地抱团生存。就算现代社会的发展降低了人类的生存难度,人和人的关系也不如以前紧密,我们又开始面对生存和生活如何兼容的难题,我们很难在情绪上表现得无动于衷。”
方白义接过了话题:“享受孤独需要精神上的逻辑自洽,也就是你适应独自生活,并且能够自行满足自己的内心世界,可是目前最大的社会性心理问题之一就是精神世界的空虚带来的各种矛盾,空虚意味着我们很难产生内在驱动力,都要靠外界来推着走,主流课程也很少教育我们怎么去充实自己,爱自己爱生活像是一句空洞的口号,更谈不上什么自娱自乐个性发展,还要面对心理和社交状态的双重孤单,感到迷茫和痛苦也是一种人之常情,怎么去面对和适应这种状态,也是我们的电影试图去探讨的问题。”
发问的观众露出思索的表情。
“而且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独自生活的状态,很多人天生习惯通过社交来获取能量,不管是情感的交流,还是关系的交互,都是影响每个人成长和发展的因素,如果本身就缺乏健康成长的环境,就更难以面对孤孤单单的境地,”计绯回忆着饰演康明荞时的心态,“享受孤独的人非常酷,把他们扔进人堆里就会很残忍,热闹的生活很有趣,讨厌孤寂也不是一种错误,因为感情丰富永远是人类最鲜明的特征之一,渴望交流和寻觅信赖是根植在内心深处的共性……”
“没办法理解别人的痛苦是正常的,我们都没办法设身处地感受别人的处境,但感到孤独同样是正常的,害怕孤独也没关系,不用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不要一味地认定别人的心灵太脆弱,毕竟……就算是世界末日,大家的愿望也是全人类一起完蛋,而不是孤零零地在地球上当球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