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尘笑道:“道不远人,而人自远道。庄子曰:道在屎溺。何独唯天是道?”
极知上人微微点头:“你不过是借老庄之言,不是你自己的道。老子也说天道,自古修行者都奉天为道,怎么到了你,就要弄出个道非天所有的惊诧言论,岂非哗众取宠乎?”
李沐尘摇头道:“不是哗众取宠。天本自道而生,非道在天,乃天在道。圣人说天道,只是以天为喻,设立一个道的准则,让人更容易理解,却不是以天代道。天既然在道中,又何来先天后天之分?先天是道,难道后天就不是道吗?”
极知上人说:“先天后天,乃修行分界,是境界上的差别。先天乃自然之道,后天乃人为之道。凡人入道艰难,无从下手,必传之以法,此谓后天。得法修行,内在体悟,渐渐感知天地法则,就能抛弃有为之法,而入无为之境,是为先天。先天后天都是道,道不远人,但人在道中而不自知。若无境界划分,无起手之法,凡人如何入修行之门?”
李沐尘点头道:“道友说得不错,但道本身并无上乘下乘,何故天道就要有境界高下之分别?先天为何高于后天?所谓给人以法,说穿了还是给人一条上升的通道。问题是,众生本自道而生,为何生而在境界的底层?天设其道,给了人向上的通道,又为何不给人人向上的通道,而要在其中选择?千万年过去,天还是天,众生依旧是众生。”
“那以你的意思,莫非人人成仙,个个得道?”
“有何不可呢?”李沐尘笑道。
极知上人一愣,接着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李沐尘也不催他。
两人就站在院子里,面对面,相隔十来米远,一动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宅院里的两尊蜡像。
过了好半天,极知上人不停地摇头:“不对!人生而不同,愚痴聪敏,根骨悟性,更有后天性情,即便老子布道,也只能随缘而传法,岂能人人成仙?”
李沐尘摇头:“根骨悟性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天生的。我们常说这是先天之定数,那么请问,此定数何来?是天赐的?还是人选的?人有选择的权利吗?”
他指着黄大山说,“在你们眼里,他是一只妖怪。但是他自己想做妖怪吗?他有选择的权利吗?他是一只黄鼬,是天生的,不是他自选的。相反,他一首在努力让自己学做一个人。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人。你、我、他,都是一样的生命!”
“如果我们是天创造的,为何天造不公?你可以成仙,他却只能做妖?如果我们非天所造,为什么要听天命、尊天德,在天定的那条上升通道里挤破了头?”
极知上人又是一阵沉默。
最终还是摇头:“不对!不对!你这是妖言邪说,惑我道心!来来来,我们来斗一斗法,看看你的非天之法厉害,还是我的先天之道厉害!”
说罢,一抬手,手中多了一把羽扇,轻轻一扇。
霎时间,风云变幻,斗转星移。
整个李宅仿佛被他这一扇,从京城挪进了异时空里。
头顶是厚厚的云层,闷雷滚滚响起。
极知上人又轻轻一扇,忽而,罡风如刀,暴雨如箭。
一道金色闪电裂云而出,笔首地劈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