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福存压低声线,瓮声瓮气道:“咱们拖家带口的,咋好意思都住二叔家呢?还是自己在一边儿消消停停的住着稳妥。”
李巧莲咬牙说:“你就傻吧,跟个人亲叔叔亲婶婶有啥不好意思的?放着这么好的房子你不住,花钱去住那破狗窝去,真是让你给气死了!”
老爷们不开窍,李巧莲决定靠自己,二叔公家这么宽敞,前后两进八间大屋,连招娣姐妹几个下人丫头都一人住一间屋呢,咋也能有他们这亲侄儿亲侄孙一间屋吧?
这边,沈德俭夫妇正在炕上逗沈福存家的小奶娃子呢,五六个月大的孩子,正是招惹稀罕的时候,小东西扔哒这小胳膊小腿,正在表演翻身的本领,把沈德俭夫妇逗得哈哈直笑。
沈福存跟媳妇嘀咕完,就过去和二叔二婶一起看孩子,顺便儿把自己今儿回来时已经租了房子的事儿告诉了二叔二婶,还说他往后就搬出去住了。
李巧莲本以为二叔公和二婶婆听到这话会让让他们,让他们搬回来住,她都想好了,只要他们开口,她就立马就坡下驴搬回来。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沈福存说完后,二叔公竟然连一个字都没让,还直接点头赞同:“行,既然你们都决定了,二叔就支持你们,待会儿让招娣帮你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一会儿走的时候顺便儿都带走了吧!”
李巧莲一听,简直欲哭无泪了。
二叔公咋不按套路出牌呢?他不是应该让让他们,不叫他们走吗?要是他那么说了,只怕只说一句,她也能心安理得的搬回来啊!
李巧莲不知道,二叔公之所以这么爽快的让沈福存搬走,甚至还主动说让招娣她们帮沈福存收拾东西,做出一副恨不能让他现在就走的样子,其实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她。
从前,沈德俭还是个醉生梦死的酒鬼的时候,她这个侄媳妇可从来就没正眼瞧过他这个叔公公,嫁到老沈家好两年,她从没叫过他一声二叔,就是路上走个碰面都不搭理他,脸上还露出厌恶的表情。
沈德俭好歹是她的长辈,又是直系亲属,在他落魄的时候,她这个侄媳妇要是能给他点儿温暖,哪怕只给他一个笑脸,沈德俭也会感激她的
可惜,她没有,从她嫁到老沈家那天起,她就从来没把沈德俭当成叔,而是当成一个家族的垃圾,废物,从来都对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很是不屑一顾。
沈德俭虽然从来没表示过不满,但并不表示他心里不在意,身为一个长辈,非但不能得到晚辈的尊敬,还被晚辈鄙视、厌恶,再大度的人也不会无动于衷的。
何况,沈德俭也不是什么胸怀宽广的人,李巧莲做的这些,他一直都记着呢,只怕到死都忘不了呢!
所以,他不愿意跟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也不愿意看见她日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动,正好福存提出搬走,他也就顺水推舟了。
其实就算福存不提出来,他也会想法把他们赶出去自己单独住的。
没办法,谁叫李巧莲从前做的那么过分呢!
李巧莲一看叔公公这么不上条道,又开始打婶婆的主意,她抱起炕上的孩子,装模作样的说:“儿子哦,看看,二爷二奶家多好看哦,比咱们家强多了,也不知道咱们娘俩能不能有福气也住上这么好的屋儿呢!”
穆氏也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假没听懂,温婉一笑,说:“怎么不能呢?好好培养孩子,让他好好念书,将来考个状元探花的,没准儿住的比这还气派阔绰呢!”
一杆子支到二十多年后了,还不知道有影没影呢,李巧莲脸上的笑容都僵了,见二叔公二婶婆都这么不上道,她只好求助自己的爷们儿了,于是又是咳嗦又是使眼色的,想叫他开口跟他二叔二婶说。
可是,沈福存就是装作看不见的样子,跟本不肯配合。
李巧莲咳嗦了半天也不见他有反应,倒是把二婶婆的目光给吸引来了,“巧莲啊,嗓子不舒服吗?怎么一个劲儿的咳嗽?是不是得伤寒了?”
李巧莲扯了扯嘴角,刚要说话,那边沈德俭就开口了,“福存啊,你们今儿个刚安家,肯定还有不少活儿没干呢,快回去归置东西吧,叔这打个招呼就行了,就别在这儿陪着我们了,快带巧莲回去歇着吧!”
沈福存一听,站起身:“那行,叔,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接过李巧莲怀里的孩子,起身往外走去。
李巧莲十分不情愿的跟他走出屋,边走边回头看那气派的宅子,飞檐碧瓦,雕栏轩窗,青砖院面,鹅卵石甬路,再想想他们租的那座小破房子,感觉自己扎心了。
哎,要是她也能住这儿就好了!
回去的路上,她再次跟沈福存提起此事,“福存啊,要不你跟你二叔说一下,咱们也搬过来住呗,你看他们家那么大的房子,完全能住的下咱们三口嘛!”
沈福存很严肃的说,“这事儿你就别想了,二叔已经够照顾咱们的了,咱们不能得寸进尺,处处都想着占人家的便宜了,要是那么贪心不自觉的话,再好的亲戚关系也迟早得弄掰了!”
“可是,金存不是还住在那儿吗?从前你不也住在那儿吗?咋我一来就得搬出去呢?和着就是因为多了个我?”李巧莲心中不快,就想挑歪歪理找茬了。
没想到,沈福存居然说:“还真叫你给说对了,真就差多个你,你从前咋对二叔的你自己心里有数,没看今儿二叔一直对你不冷不热的吗?那就是还记着你从前那些事儿呢?老告诉你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就是不听,要是你从前拿二叔当个长辈,好好对待他,你看今儿他让不让咱们搬走?”
李巧莲一听这话心都凉了,刚才二叔公对她的态度,可不是像福存说的似的,不冷不热,待理不理的咋地!
完了,这么说二叔公是记她的仇了,二叔公要是记了她的仇的话,她还咋占到他们的便宜啊?
她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中,哎,早知道他们家还有发达的这一天,当初说啥也不能那么对二叔公啊?弄的现在本该唾手可得的东西都变成遥不可及了。
好后悔呀!
李巧莲不吱声了,严格的说,自家男人搬出来还是被自己给连累的呢,人家不来怪自己已经是好的了,她还敢说巴巴啥啊?
只是,心里还是不得劲儿,没看见二叔公家的房子前,她还觉得自家租的房子挺好的,可看了二叔公家的房子后,就咋看自家的房子咋不顺眼了,哎…。
沈福存两口子走后,穆氏倚在炕枕上,对沈德俭说:“我看福存媳妇不像福存那孩子那么厚道,说话都带着弯弯儿的,刚才跟我说话时还话里行间的提起,想住到咱们家来呢,我怕她是个事儿多搅家的,被把她给搪塞过去了。”
沈德俭说:“那就对了,往后凡是遇着这样的,不用惯着他们,一律怼回去,不然成全了他们,遭罪的就是咱们自己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穆氏说,“家里要是就只咱俩的话,让她住进来也无所谓,可是家里还有孩子们呢,我不想弄了搅家的进来惹孩子们不开心。”
因为孩子们,一向温柔软弱的穆氏也变得强硬起来,正是所谓的为母则强吧。
沈德俭见到她的变化,也挺高兴的,为了孩子们,为了这个家,他也变了很多,变得比从前上进,也比从前更有责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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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多日的筹划、奔波,沈若兰的印刷厂终于开起来了。
两进的宅院,十一个人干活儿,看起来还颇具规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