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上了年纪,但眼不花耳不聋的,虽距离远,但洪氏的话,还是听见了。
随喜过来掀开了帘子,同贵扶着老太太起了来。
洪氏就带着春琴进来了。“春琴给老太太请安。”春琴见了杜老太太,乖巧地跪下了。
老太太歪在榻上,披了衣服,看着地下跪着的春琴。洪氏就在旁道:“老太太,亲家小姐今儿个来看望秋漪,知道老太太在府里,便过来请安了。”
老太太听了,便点头儿,口里说道:“起吧。且让我看看你。”
春琴听了,也就慢慢抬了头。老太太见一个明媚俏丽的丫头,就对着洪氏道:“嗯,也是个好看的姑娘。”
洪氏便在一旁有心开玩笑问:“老太太,白家的这个二姑娘比她姐姐如何?我知道,老太太看人是极准的。”
老太太就拄着拐杖起了来,叫春琴站直了,从上到下又打量了一通,方道:“各有千秋。”
洪氏就笑:“这话怎么说?”
今日,老太太心情好,也就说道:“这年轻的姑娘,都好比一朵朵的鲜花。秋漪哪,淡雅清新,就好比园子里池子里的白莲。”老太太又问春琴叫什么名字。
春琴就道:“回老太太,我的名字叫春琴。名气,是我爹爹起的。”
老太太就笑:“我知秋漪是生在秋天里的。听你这名,便知是生在春天里了。”
春天就笑:“老太太说的是。”
“春琴,这名儿也好听。”老太太便又对洪氏道:“我看,将她比作春天里新栽的杏花,倒也适宜。”
“杏花?”洪氏听了,就有些皱眉。春琴心里也不大高兴。与白莲相比,杏花自是普通了。因此,洪氏便又道:“老太太,我看白家这二姑娘,俏丽活泼,我看牡丹可比。”
老太太听了,就看了看洪氏,说道:“牡丹?那可是国色。”
春琴听了,就小心翼翼道:“承蒙老太太抬爱。我思怔自己相貌普通,言语也粗鄙,用杏花来比我,已经是亵渎了杏花了。”
老太太听了,就要笑。因对她道:“你不知道,杏花也自有它的喜人之处。”老太太见了春琴,心里暗自庆幸,这嫁进来的是秋漪。和春琴相比,自是秋漪和墨染更配。
春琴听了,心里也一缓。洪氏就笑:“老太太不知道吧,方才我已经将春琴这丫头认作了干女儿了。无它,只因我见了她,心里就喜欢。”
“是吗?你这行动倒是快。”老太太悠悠看了一眼洪氏。因是第一次见秋漪的妹妹,老太太想着怎么着也该送件东西给她。老太太便嘱咐了随喜,随喜便取了要事,去了老太太里头的厢屋,从屋里取出一个紫色的檀木盒子。
老太太将盒子送了给春琴,口里说道:“这盒子里的,是一只玉镯。也是一件有了年代的东西,今儿我且就送给你。你回去后,待我向你母亲问好。”
春琴听了,便恭恭敬敬地跪下,对老太太道:“这礼太重了,春琴不能收下。”春琴假意推辞。
老太太见了,反不悦了,因道:“你不必和我推辞。我知道,这样的镯子,你必然是喜欢的。既喜欢,收下就是了。我上了年纪了,最喜欢你们年轻人行事大大方方儿的。”
春琴一听,便更加恭敬道:“春琴没有违拗老太太的意思。”因就收下了。
洪氏就笑:“如此好,如此好。”
老太太便问春琴:“你在家,可曾读书识字?”
春琴不解老太太的意思,也就揣摩道:“我娘说过了,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书识字那是男人干的事。我娘说了,女人在家,未嫁从父,嫁人从子,如此也就好了。”
老太太听了,心里便大不以为然。老太太的心里,却是喜欢姑娘家读书识字的。秋漪识字,老太太就很喜欢。好歹来人世一回,不过做个睁眼的瞎子,有什么意思呢?
“嗯。你娘说的也是。”老太太虽不喜,但也没有彻底地否定她。“不过,你到底也是县丞的女儿,不会真的一个字儿不识吧?”老太太倒顶真起来了。
春琴就回:“虽不大都书,但字当然还是识得几个的。不然,如何在家帮着娘记账?”
老太太就点头:“这就是了。虽姑娘儿家家不需考什么功名,但到底那斗大的字儿,还需识上一箩筐。”
春琴悟出了老太太的意思,赶紧就道:“老太太说的是。如今我在家,也常练习字的。”
老太太便又问:“如此,你的女红刺绣活计可怎样?”
春琴听了,心里微微紧张。素来,她在家被田氏宠坏了,除了会纳鞋底,那些刺绣活计,却是不咋样。这好不容易绣了一只鸳鸯,可细细一瞅,只像一只野鸭子。因此,春琴更是小心道:“女红刺绣本是女孩儿家份内之事,春琴在家自然一日不歇地做。”
老太太听了,就闭了闭眼,方道:“好了,我和你干娘还有一点子话要说。你不如先回了你姐姐屋里吧。”
春琴听了,就道了声‘是’,方退下了。
这边厢,老太太便对洪氏道:“虽不同母,但到底同出一父。和秋漪相比,这白家的二姑娘可要低几个档次去。”
洪氏一听这话,便皱了皱眉,心里极不赞同。老太太也知道,她刚收了春琴为自己的干女儿,老太太这样说,岂不是打她的脸子吗?“老太太,您是这样看的?我可是不这样认为。我看这白家的二姑娘,容貌身段儿只是比秋漪还要好的。我和她相处了一会子,只觉她的性子比秋漪还要好的。”
老太太听了,就淡淡一笑。“到底是我会看人,还是你?”
“老太太,各花入各眼。我就瞅着这丫头不错。”
老太太就道:“在一般的姑娘里头,她算是好看的一个。但我就是喜欢秋漪。这真正也是说不清楚。”她又对洪氏道:“我不是说难听的话,且不说墨染,就说青城,这白家的二姑娘也是配不上的。我这里且抛开家世钱财,单指这气韵儿行动上。”
洪氏听了,心里更疑惑了。一时就讷讷地。
“美人在骨不在皮。你呀,也活了近四十岁了,还不会瞧人!”老太太瞥了她一眼。
那春琴也就回了落雪轩。秋漪知她得了老太太送的玉镯,也就道:“既是好东西,你就该好生收着。”
春琴见柳墨染依旧不在屋子里,忍不住就问:“姐夫呢?”
秋漪就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你去了姨娘屋子后,我就糊涂睡了一觉。”
春琴便站了起来,自作主张道:“那我替你去书房里瞧瞧。”
秋漪也就点了点头。春琴就去了后头的书房,但见书房空无一人。春琴便着意打量起屋内的摆设来。她后退几步,看着房间里的一面落地的琉璃镜子。不料,因她步子跨得大了,不慎踢翻了脚下的一只盂盆。盂盆倒在地上,从里流出一点乌黑颜色的汁水,闻着还有苦涩的药味。春琴揣测这该是未喝完的汤药。
她想了想,到底还是捧着盂盆从书房里出了来。秋漪在榻上见了,不禁吃惊。“好好的,你端着这只盂盆干什么?”因觉墨染粗心,没有及时将盂盆里的汤药倒掉。
春琴就道:“我去了书房,不慎碰到了这只盂盆,盆里流了好些汤药出来。我不如就去外边洗一洗。”春琴说着,也就走到了帘子边儿。
秋漪来不及阻拦,自己行动又不便,只得嘱咐道:“你洗了赶紧就送来。若人问起,倒也不必说里头有什么污秽之物。”
她这样紧张,倒是弄得春琴生疑了。“一只盂盆而已,姐姐你嘱咐的也太过细心了吧?”
“春琴,你是客人。这样的事儿委实不好叫你做。但屋内的两个丫鬟,我都打发着她们去歇息了,一时也找不到人。我是怕你叫人看见,叫人说我怠慢了你。”秋漪只得胡乱解释了一番。她想:与其叫丫鬟去倒,还不如春琴。春琴不是这府里的人,倒了汤药,也不会对人说。
春琴听了,就道:“你想的真多。”一径说,一径她就出了屋子。巧不巧儿地,春琴刚去了落雪轩外的廊子下,迎面就碰上了在此经过的刘婶子。
刘婶子见了白家的二姑娘手里捧了个盂盆,心里好奇,就问:“亲家姑娘,你大白天儿的,拿着这个干什么?”
春琴就笑:“我帮着姐姐倒盂盆呢。这盂盆里头,可是有好些汤药。”
她提及汤药二字,那刘婶子怔了怔,便问:“汤药?”她说着就上前递过她的盂盆,打开盖子瞧了瞧。一看,果然是自己中午送给大少爷喝的那剂汤药。刘婶子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大少爷果然一直未喝药。
她也不点破,只是对春琴道:“你真是体恤你姐姐。只是,这样的事儿,不是下人们该做的么?偏叫你来?”
春琴也就道:“反正我无事。姐姐的屋子里头,一时也找不到丫头,我就代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