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就道:“你既这样坚持,那也就罢了。”
秋漪就笑:“墨染,我是真愿意为你去寺里祈福。”
屋内并无他人,墨染听了,终于再问一句:“秋漪,如果我的病好了,你还愿意继续留在柳府,留在我的身边吗?”他这话说得轻柔,且目光灼灼,直直看着秋漪。
虽然,还不确定自己心里待秋漪是怎样的情意,但二人朝夕共处的,墨染当真不舍秋漪离开。
秋漪听了,口里就讷讷。“墨染,为何这样说?这不是一早你就决定好的事儿吗?”
墨染就坐了下来,叹息了一声,方道:“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你若走了,我心里只担心你的。到底是我说得轻率了,你一个女孩儿家家,一个人在外面,怎样都不叫人放心的。秋漪,我且将我说的话儿收回。”
房间很静,唯听得铜壶滴漏发出的一声声的嘀嗒声。
秋漪不禁苦笑了。她是有自知之明的。病愈后的墨染,该郑重寻门合适的亲事。他适合更好的人拥有。她便淡淡道:“墨染,你不用担心我。我会无事的。”
柳墨染听了,便又不说话了。他和秋漪离得很近,但心却又很远。他想了一想,便黯然道:“你若坚持,我自然随你的意思。”
他说完了,就出了屋子。时节虽是秋天了,但一走到外头,还是浓郁的扑鼻的花香。他的心,就更是惆怅。到了落雪轩外,远远地,就见青城朝自己走来。他停下步子,待他走近了就问:“怎么,这几日,你一直在家里?”
青城看着大哥,就点头:“这几日,我一直就在家里。”
“怎么?惠山你不去你师父那习剑了?”
“去还是去的。只因近日我师父说他要去金陵办一桩事,便叫我暂且回家。”
墨染听了,就淡淡道:“你在家也好。没事不如帮着料理料理家事,想奶奶见了,也是欢喜。”
青城看着前方浓浓淡淡的芭蕉丛,便移过话题,对墨染道:“大哥,我们许久未好好聊了。不如,咱们边散步,边说会儿话吧。”
墨染听了,也就点头。兄弟二人便沿着衰草凝绿的甬路,慢慢往前走。
青城心里关心,到底忍不住问:“大哥,自大嫂进咱家后,她还都如意吧?”
墨染听了此话,便转头深深看了青城一眼。他似真似假说道:“青城,如果有一天,她要离开柳府,你觉得如何?”
“离开?既然呆得好好儿的,为何要离开?”青城吃惊了。
“青城,你我是兄弟,有些话我也不瞒你。”墨染郑重与他道,“其实,想必你也猜得出,自秋漪入柳府以来,我和她一直未有夫妻之实。”
柳青城听了这话,心里自是诧异。之前大哥身子不好,当然不便与秋漪圆房。但现在大哥身子一****地好了,不想他和秋漪的关系,却还是这样!
“大哥!你和秋漪不是夫妻么?你,你为何要这样做?”青城并不理解。
“我不能贸然就要了她的身子。当初她嫁了进来,心里是不愿意的,是委委屈屈的。对此,你也是知道的,都是她的继母胁迫了她。”墨染说着,停下了步子,就深深一叹。
“是。这些我也知道。”
“她心里虽委屈,但一直忍了下来。且将我照顾得极好。对此,我的心里充满了感激。她是个好姑娘,我不能因此耽误了她。”
青城听了,就抿了抿唇,说道:“这些话,你对她说了吗?”
“说了。”
“那她怎么说?”青城听了这些,心里不自禁地又紧张起来。不想秋漪还是处女之身,这真是他没想到的。
“她表明了意思,说自己愿意出府。”墨染苦涩说出。
“大哥,你不该这么早说!她听了,必然心里起疑的。”
“我也有些懊悔。方才,我提出请她留下。但她拒绝了。”
青城听了,也默了一会。拒绝了?秋漪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从始至终,她的心里,真的一直抗拒这门婚事么?这也意味着,她是不喜欢大哥的?
青城的心里,陡然地又升起浅浅淡淡的希翼来了。但他还是道:“大哥,你是个含蓄内敛的人。是不是有些话,说得太过直接了,伤了她的心了?她为了面子,所以硬着心肠说愿意走?”
情感上,青城希望秋漪是自由的。但俗话说的,宁拆一座庙,不拆一门婚。大哥和秋漪,既成亲了,便还是在一处的好。
墨染就叹:“近情情怯。处在我这个位置上,有些话我不能多说。如果秋漪离开我,能找到真正适合他的金玉良缘的话,那么我当然要放手。这本就是老太太行的一桩错误的姻缘。老太太不愿放手,我来放就是。”
青城听了,就默默地看着大哥。他猜不出大哥心里,对秋漪究竟有多少情意。因就忍不住问:“大哥,那么你心里待秋漪,到底是何种感情?”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长时间病卧床榻,与男女之事上,并不是太了解。”
青城听了这话,反而笑了。“大哥,这是本能。你心里爱一个人,恨一个人,你会不知道?还是,你宁愿藏在心里,并不想让秋漪知道,因怕扰乱她的心?”
墨染听了,心绪更是烦乱。果然自己就如青城所说的这样么?与感情上,他是个被动的人。那些缠绵的情话,他真不知怎样说出口。
“青城,我只愿她活得更好。若不是她的继母贪婪,她哪里会进柳府?我们做人,都该保持善良的本心。”墨染收敛了心思,克制说道。
青城从未见过大哥这般地表情。他的心里一动。莫非,大哥对秋漪真的动了情了?他的心里,想起秋漪,本也是惆怅难遣。但见大哥这般,他心里不禁又好奇起来。他玩味地看着大哥,幽幽道:“大哥,你若真喜欢,不妨就说出口。感情之事,可不能憋,这一憋,可就要憋坏了。”
青城说完这话,心里便也苦笑。自己对秋漪,难道不一直在憋么?大哥到底还是秋漪名义上的丈夫,若熬不住了,大可直接告诉她!可自己呢?自己心里升腾的眷恋思念又该如何舒缓?
“青城,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今日将这些告诉你,是出于信任你。若有一日,秋漪真的出府了,我希望你能站在我一边,好好劝一劝老太太。”
青城就叹:“你真这样做了,只怕老太太真会气死。我看出来了,她是真心喜欢秋漪。”
兄弟二人又立在芭蕉丛下,说了好一会子话。
过了晌午。秋雨便在房中收拾了一下,打算和小穗儿随洪氏出府去寺里祈福。墨染便又嘱咐小穗儿道:“你跟随在少奶奶身边,一路可要小心。”
秋漪将包袱打了个结,听了这话,也对墨染叹:“你太紧张了。黄昏时,我就回来了。”
墨染听了,看着她的包袱,忽地又问:“我的生辰八字,你也记下了?”
秋漪就笑:“记下了。不记下,如何替你祈福呢?”她这话,说得平常,但听语气,却又像经年的老夫老妻一般。墨染听了,更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他的心里,真想陪着秋漪一起去寺庙。但方才和青城离了芭蕉丛,老太太那里却又遣人来报,说海陵新一任的知府大人今儿个要登门拜访,老太太令墨染和青城哪里也不得出去,就在家里招待客人。
“秋漪,到底要防着洪氏。”墨染见小穗儿出去了,便将头低了一低,附在她的耳朵边,说了这么一句。
秋漪就道:“我明白,我会小心的。”
一时,洪氏那边就派人来遣秋漪了。秋漪便对墨染笑道:“好了。我该出去了。再不去,她可要不耐烦了。”
小穗儿听了,便过来搀扶秋漪。墨染边目送秋漪出了落雪轩。
小穗儿拎着包袱,扶着秋漪,一直低着头,闷闷不语。秋漪就道:“小穗儿,待会进了寺庙,你也替你的家人祈福还愿,倒不必时时跟在我身边!”
“是,小穗儿知道了。”
秋漪见她神情还是那么不对劲,真的不禁叹气了。“小穗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大少奶奶,小穗儿没有什么心事。”
“这段时间,我一直病着。身子好时,也只是以照顾大少爷为重。却是疏忽了你。小穗儿,你要真有什么心事,不如说出来告诉我,我帮你排解排解?”
小穗儿听了,更不敢看秋漪的脸了。她低着个头,想起洪氏的警告,声音低得似蚊蝇一般地道:“大少奶奶,小穗儿没有什么心事。”
秋漪听了,便叹了一叹,也不问了。小穗儿近月来了葵水,是大人了。或许,她和洪氏真的没有什么瓜葛,一切都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秋漪带着小穗儿一路走到了大宅穿堂。洪氏已经着人将轿子备下了。今儿个,偏巧赵管家忙于招待新任的知府来访,在宅子里各处布置,无暇分身,与车马的监督查看就不免疏忽了。
因此,洪氏去马厩时,搜罗的车夫,尽是向着自己的一干人。赵管家得人来报,想了一想,因府内事情繁琐,却也不觉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