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喜被洪氏唬弄住了。因就问:“姨奶奶,果然要这样么?”
洪氏就道:“自然要这样。不然大少奶奶的阴魂就在那忘川河旁,奈何桥边,怎样都不能够超生的!”
随喜听了,就叹息道:“听姨奶奶这样一说,当真大少奶奶也可怜。”
洪氏听了,就佯装叹息:“如何不可怜?你不知道,大少奶奶有娘家,也等于没娘家!她娘家的继母和继妹,和她自不是一条心!这她死了,她们也不过就过来看上一看,讨了一些银子走了的!这若是亲生的女儿,哪里能舍得这样呢?”
洪氏巧舌如簧,可是将随喜说住了。
随喜心里犹豫,因就问:“姨奶奶,只是我担心这深更半夜的,那大少奶奶的魂灵儿附在了姨奶奶你身上,若是冲撞了老太太,将老太太给吓着了,那可怎生是好?”
随喜心里,到底不希望老太太有什么事。况,老太太的病儿还未好。
随喜心里想什么,洪氏心里都拿捏准了,因就进一步道:“随喜。你若真懂礼,便就该听我的。到底,大少奶奶是死了,这口怨气若不得出,只怕要将府里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的!我的话儿,你须信!”
“姨奶奶的话,随喜自然是信的。可老太太到底年事已高——”
洪氏听了,就握了她的手,笃定道:“这个,你就放心好了。大少奶奶也不是什么恶人。在府里,老太太待她也不是不好。一切,都是她和自己的心过不去,可怨得了谁呢?昨儿个她托梦给我了,说也不过对着老太太诉说心里的话。说完了,她的魂灵儿也就离开我的身子走了的。到时,我从老太太房里出来了,你便赶紧进来照顾着。”
这话儿说到这个份儿上,随喜不答应也只得答应了。
随喜就对洪氏道:“既如此,奴婢应了姨娘就是。但我说一件,我这里还可,同贵是个鬼灵精,今夜是她轮值,她见了,心里必然是要起疑的。若她看出了什么,那可就不好了。”
洪氏就道:“这个你就不聪明了。你既知道了,不如赶紧去找她,就说你体恤她,今儿个夜里就你替着她。她听了,一定高兴的。”
随喜就叹:“好,我这就过去嘱咐她。”
洪氏一听,以为诸事妥当,说了一二句话,果然就离去了。那边厢,随喜就去找同贵,说今天晚上自己替她轮值守夜。同贵听了,心里果然欣喜,但到底还不忘问上一句:“随喜,我谢谢你的好心。只是我疑惑,真正你怎么待我这样好起来了?我知道,你我二人一同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虽然表面看着好,但到底是要争个丁卯的。”
随喜就笑:“你不要想太多。到底是我无事。究竟我在府里,不过孤家寡人的一个。可你不比我,家里人儿多,事儿就也多。我知道过几日,就是你侄儿百岁的生日了,你这个小姑子,自然要替嫂子忙碌的。做个针线搭把手,都是有的。”
随喜这话,可是说中了同贵的心了。她便笑一笑,对她道:“不错。你说这话,可见你的心,却是比我细。好,那我就谢谢你了。今天晚上,吃了晚饭,我就去我哥嫂那里。老太太这里,就一并地交给你了。”
随喜听了,就与她点头。
话说洪氏回到屋子里,将刘婶子叫过来,先问她这几日二少爷回来了没?刘婶子听了,只是摇头。洪氏觉得肚子饿了,便叫小禾儿将晚饭菜端了来。
洪氏喝了口酒,叫刘婶子坐下。又问她那几个小戏子们,可处理得怎样了?刘婶子刚要说话,就听外头有人道:“姨奶奶,赵管家说有事要见奶奶您呢!”
洪氏听了这话,就看了刘婶子一眼。刘婶子就笑:“赵管家想必是为此事而来。”
洪氏就道:“叫赵管家进来。”
赵管家也就进来了。见了洪氏,就道:“姨奶奶,刚才我听人说,您要将府里唱戏的几个丫头们卖了?”
洪氏就点头。一面又假意请赵管家坐着说话。赵管家就又问:“姨奶奶,敢问您要将她们都卖了哪里去?”
洪氏就笑:“赵管家,您问的还真多。你只管打理好府里的琐事什么的就行了!这样的事儿,您不该问!”
赵管家听了,想了一想,还是与洪氏道:“虽如此,但前几日,老太太嘱咐过我的,说府里别的还可,可若有买卖人口一事,说叫我一定要告诉了她去!我想着,既有这样的事儿,好歹都该回过了老太太,再做主张!”
洪氏听了这话,脸上就红一阵白一阵。她又喝了一口酒,撕了一块鸭翅膀吃着,对着赵管家冷冷道:“赵管家,我说你也管得太宽些了吧!有什么不妥的,我自会回老太太去!哪里轮得到,你来做我的主!”
老管家见洪氏生气了,便赶紧站起,说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姨奶奶你多心了。”
洪氏就道:“你就是这个意思!你掂着你在柳府这么多年,劳苦功高的,因就不将我放在眼里!”
“姨奶奶息怒。我只是觉得,我进了这柳府这么多年,却是头一糟听说要卖人的!我想着,这府里只有买人的,何曾卖起过人来?因此,要过来问上一问。”
洪氏听了,就道:“也罢,实话与你说了吧。如今府里的各项进益,也比从前少了许多。不知为何,今年这年份儿不少,好几处都是荒田,颗粒无收的。你既是管家,这府里进少出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管家听了,就道:“不错,今年这收益却是不大好。”
洪氏就叹:“是呀,既你也知道,这府里这样大的开支!如何哪里还有什么闲钱,养这些娇嫩的丫头们呢!到底她们又不是什么尊贵的小姐!”
赵管家事儿多,这来了洪氏屋里不久,那外头的疯了的小穗儿的爹焦愣头就在廊子下一直等着他。自小穗儿疯了后,焦愣头也不喝酒了,也不睡得日上三竿了,只管勤勤恳恳地跟着赵管家安心做事,他这样规规矩矩的,真的像变了一个人。
这每日里,焦愣头办完了该办的事儿,就窝在家里,一心照顾疯了的女儿。
赵管家知道这会子,外头定有不少人等着他。洪氏这里,他并不想多来。自打洪氏进了柳府后,赵管家就觉得她为人阴险,睚眦必报。这要是得罪了她,保管要被她咬上一辈子的。
若不是要问个清楚,赵管家这会子也就走了。况且,大少爷以往喝的那些药,洪氏在里头,究竟有没有做手脚,赵管家的心里,一直存了疑惑。他是听了少爷的话的,此事不好着急,只待得了证据后,一步一步地来。因此,他便长话短说地道:“我过来,只想问姨奶奶,那些丫头,姨奶奶到底打算怎么打发?”
洪氏见赵管家对此事并不怎样知晓,就扯了谎道:“自然是找媒婆,将她们嫁了。管家你事儿多,这事儿你就不要问了。婆婆妈妈儿的,问了也是烦。”
赵管家听了,心里并不怎么信,又问了一句:“果然这样么?”
洪氏就道:“自然是这样,虽我是个侧室,但行事到底要顾及柳府的名声儿。管家,你是我知道我的底细的,见了那些丫头,叫我只想起年轻时候的。因此,我对她们是心存了怜惜的。”
赵管家听洪氏比及自身,一时倒不好再往下追问了。他想了一想,就道:“若姨奶奶果然存了慈悲的心肠,想老天爷看见了,定然会与姨奶奶报答的!”
赵管家也就下去了。
洪氏见赵管家啰哩啰嗦的,这总算是走了。就长叹了口气,对刘婶子道:“你赶紧就去办,越快越好。”
刘婶子就皱着眉头道:“奶奶,您这话说得也轻巧,可她们到底是人!这要是知道被卖到妓院了,哭闹着寻死可怎么好?”
刘婶子本以为这个是一桩巧宗,却不想事情还是棘手。洪氏听了,就摇头道:“你呀,当真是白活了这样大的年纪!有什么呢?难道你不会随便编一个瞎话?就说这就带他们出去找好人家,请她们上了马车。待马车到了那妓院门口,几个高大的莽汉子出来一拿捏,一个一个像拎小鸡儿拎着进去了,你收了银子,画了押了,就什么都好了!”
刘婶子听了,就笑:“老奴就是这样糊涂。因此行事远不及主子的。老奴懂了,这就过去支派车夫。”
洪氏听了,想了一想,就道:“她们一共十二人,我看就合着用一辆大马车,也就行了。这赶车的人,就用大麻子好了。若是别的人,我还不放心。你且去告诉他,就说是我的意思。”
刘婶子就又笑:“是!老奴就知道主子看重那大麻子!真正,李大麻子若是修了脸,补了那麻坑,也是一条英俊的汉子!”
刘婶说完,就颠颠地过去了。洪氏在后听了,心里只不舒服。这刘婶儿,只要一提起李大麻子,就一脸说不出的怪异?莫非,是不是她看出了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