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愣头听了,愣了一愣,方上前对秋漪道:“大少奶奶,这可使不得呀!谢谢您的好心!但小穗儿到底是个疯子!她若进了府里,只是给大少奶奶您添乱儿的!”
焦愣头的心里,又是感激,又是紧张。
秋漪听了,便看着小穗儿,对焦愣头道:“此事,就这样决定了。若小穗儿依旧在这里,只怕更延误了病情的。”
也是怪了,那床榻上的小穗儿听了这话,却又不叫嚷嚷了,只管安静下来,睁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秋漪,忽然就道:“姐姐,姐姐,你真的要带我走么?”
焦愣头听了这话,就对女儿叹息道:“小穗儿,你乖乖儿的,就跟着爹爹在家里,可好?爹爹每日都给你做好吃的,陪你玩儿?”
小穗儿听了,眨巴眨巴眼睛,就一个愣地摇头。
秋漪见了,就也叹息了。她对焦愣头道:“我看,小穗儿也不是疯得怎样厉害。我说的话,她竟是听懂了的。”焦愣头听了,心里便也不作坚持了。如果大少奶奶愿意收留,那又什么不好的呢?到底,跟着大少奶奶,总比跟着自己****耗下去的强。
如果小穗儿果真恢复了正常,那便是****会给大少奶奶烧高香的。焦愣头想通了,便扑通一声,当着女儿的面,就给白秋漪跪下了。
“大少奶奶,我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伶俐好听的话儿。若这丫头有造化,果然和正常人一样了,那奴才简十年性命也是愿意的。”焦愣头说着,就连磕了三个响头。
白秋漪就道:“你尽管放心。待等老太太入殓安葬了后,我就将她接进去。到底还要等上几天。”
焦愣头听了,就道:“大少奶奶,如今自然是老太太的事儿最大,小穗儿不算什么的!”
秋漪放了心,对着焦愣头又嘱咐了几句,方匆匆进了园子门,抄小路从林子边的甬路上走,依旧进了府里。
话说,林子里的那个高大的莽汉隐入洪氏住的院子后,府里的下人们都窝在一处吃早饭,对此自然一点儿不知。洪氏既是主子,自然是回房独个儿吃。
经了昨儿个和今早,洪氏着实疲累。她腰肢酸疼,刚坐下,就叫小禾儿过来,与她捶肩捶腿子。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子过了来,手里托了个盘子,将一碟一碟精致的小菜放在了小桌子上。
洪氏肚里饿,就瞥了桌上的菜,一碟子冻豆腐,一碟姜,几个白煮的鸡子儿,一盘炒枸杞,再就是一碗皮蛋!瘦肉粥。洪氏见了,心里不满意,因就骂骂咧咧地叫住小丫头子:“站住,别走!”
那小丫头子见洪氏面了脸色,因不知何事不妥,心里就发了慌。洪氏一下站了起来,从头上拔下一根锋利的簪子,照着那小丫头的脸上就刺了下来。
霎时之间,小丫头躲闪不及,脸上就划了一个红红的口子。小丫头子熬不住疼,就抚着脸,低声哭了出来。
小禾儿见了,心里也不解,因就对那小丫头道:“还不快出去?”因又笑问洪氏:“主子,这样生气,到底为的什么事?”
洪氏就叫小丫头子起来,对她道:“你眼里可有主子没有?这熬了一天一夜儿的,你就端着这些黄汤来糊弄我!打量这些你自己都吃不饱儿的!还不快去给我换!”
小丫头听了,愣了一愣,终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洪氏责骂了。她忍住疼,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将盘子又撤下了,口里唯唯诺诺地道:“主子,是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换!”
小丫头担心再被打,即刻就要退下。“站住!”洪氏却又叫住她。“你知道我要吃什么么?若再端了来,我再不喜,你还不是得被我打?”
洪氏这才看清这小丫头子的面容,见她是面生,知是个新来的,便抱怨了几句:“这刘婶子做事也越来越不像话儿了!这端茶送饭的,竟是遣个小丫头子来!”
小禾儿听了,眼里倒有几分怜悯这小丫头子,这丫头叫棠儿,是府里负责浆洗的水婆子的外孙女儿。那水婆子和刘婶子有几分交情,见外孙女儿一****地也大了,既是家生子儿,就该替府里做些活计,也可领正式的月钱。
恰好,近日里洪氏屋子里伺候端茶端饭的那个丫头配了小厮了,那小厮做活儿摔断了腿,那丫头只得告了假,留在家里照顾他,因就做主,也没回洪氏,就让棠儿顶了这个空子。
小禾儿就笑:“刘婶子上了年纪了,行事却是有点糊涂。不过,常言说得好,不知者不罪。等我嘱咐她一声,她挨了打,以后定然记住了。主子无须为这一点子小事生气!”
那小禾儿就对棠儿使了个眼色,对她提醒道:“棠儿,今儿你可记住了!主子这一天之中,最看重的不是午膳,不是晚膳,却是早膳。主子最不爱吃的,便是那汤汤水水的东西!这会子,你只管去厨房里,端些鸭脖子鸡腿的进来。”
洪氏一日三餐,无一顿不荤腥。棠儿得了要领,果然就退下另换去了。
待棠儿另换了早膳来,洪氏便叫小禾儿也下去自吃。房里只剩了洪氏一人了。洪氏吃着鸭脖子,看着打开的窗户,口里忽然就幽幽地自言自语道:“哎!老太太这不在了,怎么我这心里反这般空落落地难受?”
话音刚落,就见那桌子角的轩窗里,凭空就落进一人。那人下了窗子,稳稳当当地就站在了地上。洪氏猝不及防,立马就吓了一大跳。
她抚着胸口,以为遭了贼,刚要喊人,就发现这站着的人不是别个,却是李大麻子!
洪氏唬怔住了。她定了定,马上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赶着前前后后地将门窗都阖上了。洪氏这才镇定下来,压低了声音,对着喘着气儿的李大麻子道:“我的亲老子哎!这个舔刀刃的当口,你怎么就回来了呢?”
话说这几日李大麻子被赵管家派去的人,堵截的不得继续往前走。他索性将心一横,打算原地潜入柳府。待搜寻的人松懈了,就再另寻小路逃。
李大麻子就道:“管不了这许多了。若我果然被捉了,杀了头,心里也是不恨的。只是,这几天,心里只是想你。”
李大麻子既是亡命之徒,这些话也就不管不顾地说了来。待说完了,李大麻子就将洪氏一把搂进自己酸臭的胳肢窝里。
洪氏欲躲闪,可又哪里能抵得过他不要命的蛮力。“好人,且放开些手吧!你浑身的臭味,只怕我不是被你勒死,也要被你熏死了!”
李大麻子听了,想了一想,也就放开了她。但到底又在洪氏的耳朵上咬了一下。
洪氏就问:“你知道你是逃了。但有一句话,我到底还是要问。当日你推白秋漪入崖,可是没将我供出来吧?”
李大麻子听了,就盯了洪氏几眼。他看着紧阖了窗户,叹息道:“没有。难道你以为我会?”觉出洪氏不信他,李大麻子就皱紧了眉,觉得心又跳又堵。
洪氏听了,也就闭了闭眼,抚着胸口,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我不过白问一问。”
李大麻子肚子饿极,待看见了桌子上的东西,挪过步子,一屁股就坐在凳子上,口道:“这两天,我竟是一粒米还没入口呢!”
洪氏见了,只得让他先吃饭。待李大麻子吃饱了,洪氏便欲试探他的去处。在她看来,这李大麻子一日不走,便是给她留麻烦。“大麻子,你打算什么走?你这要是被人发现了,横竖只是完了的。”
李大麻子啃完了盘子里的最后一根鸭骨头,打着饱嗝,方告诉洪氏:“这几日,我并不打算走。”
“什么?你不打算走?莫非是要一心在这里等死么?你是真傻了不成?”洪氏心里更紧张了。
“走如何?不走又如何?横竖我现在已经完了,怎样都不惧了。”李大麻子躲在洪氏的屋子里,心里却又觉得安然。
洪氏一听,急得更要跳脚。她不是不信李大麻子。她信不过的是官府的那些刑罚。人到底是皮肉和成的,万一李大麻子受不住刑,熬不住痛,将她招了出来,那她果然要受五马分尸的刑了。
洪氏当然不甘心如此。因就希望大麻子快些离开。不想,李大麻子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一样,简短道:“你放心,若我果然被捉,怎样都不会将你招供出来了。但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我就躲在你这里几日,待他们追得的不那么紧了,我马上就走的。”
洪氏听了,也觉此话有理,因也就道:“大麻子,你这逃了几日,倒是长了脑筋!只是,我这里有丫头婆子走动,你往哪里藏呢?”
李大麻子就道:“我藏在你卧房里就好了。这几日,你只需嘱咐丫鬟,不要让人进你的卧房就行。那我就安逸了。”
“哎!真正我也是无法子了!罢了,你莫如就躲在我床底下吧。”
李大麻子也就点了头。洪氏当即就领着他,快速进了自己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