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厢,刘婶子一听,就拐着弯儿地想了又想,方连连点头道:“主子思虑的是!我竟是疏忽了!到底这小穗儿是大少奶奶的心腹!”刘婶子说完,又脚不沾地地一溜烟走了。
洪氏也就出了沁碧馆,但更是心绪不宁了。本想去浣花阁的,此时也不想去了。心想,莫如就顺道去静心苑,找柳氏,就墨染纳妾之事,谈上一谈。
洪氏也就走到了静心苑外。柳氏身边的丫头絮儿听了外头的婆子来报,心里还只是不信。絮儿心想:主子不是和这位刁钻的姨奶奶八字儿不投吗?如今主子替着表少爷当家,洪氏失了意,心里愤懑,更是不想过来登门的。如今这白眉赤眼儿的,怎么说来就来了呢?
絮儿不敢怠慢,赶紧就进房间里头告诉柳氏。柳氏正在理账,这几年来,洪氏帮老太太代的账,却是丁是丁卯是卯的,未有什么大错,也未有什么不明的款子不见,柳氏的心里只是惊异。因就自言自语地道:“这个洪氏,果然是只爱权不爱银子么?”因摇头还是不信。这有了权了,拿银子岂非不是更正大光明了么?和银子比,自然还是权好。
就在这个当口,絮儿就回:“主子,洪姨娘在外头呢。”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柳氏就收了账本,皱眉问她:“你没看错?”
“主子,奴婢是什么眼睛?这会儿,姨娘就在外边。”
柳氏想了想,就对她道:“她倒也不找我。如此,定是有话要同我说。”因就叫絮儿请她进来。柳氏说完,就理了理头发和衣衫,摆出一副端端正正的神情。
洪氏也就进了来,见了柳氏,洪氏就假意道:“我这病好了,到底不能不来。到底你是亲眷,这替府上理账,我心里只是感激你的。”
洪氏似乎忘了前几日与柳氏的一顿大吵,态度又谦和了起来。柳氏看了,心就提了起来。心想:洪氏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自己索性不如试探一番。
柳氏听了,也就笑:“我不要你的感激,到底这里是我的娘家。如今,墨染有事要出远门,我是他的姑妈,反正闲着无事,不如索性就帮他打理几日,日子也是一样地打发!”
柳氏便又请洪氏坐下,叫絮儿过来倒茶上点心,似乎也忘了和她的不愉快。柳氏便又道:“不想,这么多年了,你的昏厥之症,不但一点没好,反更严重了!你身子既虚,不如还是在屋里静养为妙!”
洪氏听了,就喝了口茶,悠悠道:“大夫说了,这身子虚,要静养,也要出来走动走动!这一天到晚地闷在屋子里,只是更要闷出病来的!”洪氏说完,却又深深叹了口气,又道:“大姑娘,想从前儿咱们之间是多有误会!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是直来直去的!我心忧的,一则是府上,一则就是墨染了!”
柳氏一听,也悠悠道:“而今,他们都大了,你不必心忧了!”
洪氏就道:“我怎能不忧心呢?我虽是个姨娘,但我这心,无时不刻不在墨染身上的!”柳氏听了这话,想想不免要笑,因道:“墨染有什么好担心的呢?真正这青城也这样大了,行事还是那么自专。你这做娘的,才该好好管一管呢!”
洪氏就道:“青城还没成亲呢,不比墨染!”
柳氏听她话里有话,就问:“此话怎么说?”
洪氏便一本正经地道:“哎!大姑娘,墨染和秋漪成亲也有半年了。秋漪的肚皮儿一直不见动静。当日,老太太与我是丢过话儿的,老太太说了,但有一****不在了,倘若秋漪一直不能怀孕的话,我便可做主,替大少爷讨上一个屋里人,充作妾室,放在跟前伺候。当日,老太太虽说得郑重,但我见他们也恩爱,时日一长,也就忘了。不过,也不知怎地,如今老太太不在了,到了夜里,翻来覆去的,我这心里老想着老太太的这几句话。”
柳氏听了这话,就半信半疑,因问她:“果然,老太太是这样说的么?你可是别诳我?”
洪氏一听,又赌咒发誓地来老一套。“老太太都不在了,我能乱说么?这几日,我心里的气渐渐地也平了。我当不当家,到底也不要紧,只要大少爷平平安安地就行。到底我的年纪比墨染大,总是要走在他们前头的。到了临了,这不还是要交还给他!这样一想,我心里半点意思也没了!”
柳氏就道:“你若真这样想,那也极好。”
“大姑娘,难道不是这个理么?譬如你辛辛苦苦地操持你们王家,不都为了瑞安么?”
这话说到柳氏的心坎上了,她便长长一叹道:“你这话还在理。论理,柳家这样大,墨染身边一个跟随的妾室也没有,叫人看着也不像!”柳氏的心里,因对秋漪有成见,也不愿她独霸了墨染。
柳氏就幽幽道:“秋漪这孩子,能不能生孩子,且还是另一说。但我听春琴说,这孩子的身世很是不明,她的娘,嫁了她的爹爹后,可是不足七月就产下了她的!我打听过了,她也不是早产。看来,十有八成,不是那白县丞的种!”
洪氏也听春琴说了此事,听了更道:“所以我才心惧!她这样的人,哪里配当墨染的正室呢?若不为墨染弄几房妾室,方才屋里,真正我心里也不平的!哎!这都是老太太办的糊涂事!”
因此,柳氏和洪氏两个,就着墨染纳妾之事,坐在窗根下商量,一脸的平和,看着只叫下人们诧异。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那马厩旁,墨染听了青城这样一说,也就点头道:“姨娘答应就好。管理那几间铺子,她是熟手。”墨染说完,就叫赵管家将一匹马牵了过来。
青城见大哥行程这样简陋,便皱眉问:“大哥,你真的不能现在告诉我吗?”
“现在还不能。”墨染听了,如实回他。“以后,我总会告诉你。”
青城听了,眼眸里闪过几许失望之色。但也只是一闪而逝。青城便又叮嘱道:“大哥,那我等你回来。”
青城和瑞安送别了墨染后,就相约去凝霜榭小坐。
清晨和瑞安年纪相左,彼此更是有话说。待进了凝霜榭,瑞安看着屋子前后栽种的各色菊花,点头道:“之前,我一直不明为何这里要取‘凝霜榭’这个名字,如今我算是明白了!”
青城听了,就坐在院子前的小凳上,沏了碗菊花茶,问他:“你都明白了什么?”
瑞安就道:“我自小跟随母亲经商,与文墨上并不精通,但还是略知一二。从前是我粗心,而今这一路走来,见了这初绽的菊花花瓣上,有那么一点凝结的霜露,方才明白舅舅以‘凝霜’二字取名的用意。”
瑞安说完,便也坐了下来,对着青城一笑。
青城就点头,递了碗茶给他,说道:“你猜对了。”
二人便就对坐饮茶。瑞安在凝霜榭里用过了午膳,二人继续闲聊,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时分。
瑞安就站起,对他道:“青城,你既和静虚道长习剑,不如就随便演示给我看一看!”
青城就道:“我知道你自小也习武,也会舞剑。也罢,今儿个咱们就比试一番!”
瑞安听了,就站起道:“好,我正有此意。”
青城便看了下四周,摇头道:“只是,这凝霜榭狭小,地段并不那么开阔。要自由舞剑,不如去一个地方!”
瑞安听了,忙问:“到底是什么地方?”
青城听了,就回屋子取了两把剑,对他道:“你跟我就是,总是一处空旷之地。”
瑞安接了剑,只管跟了青城走。果然,青城带着他,到了一处清静的空地上。青城告诉他:“这里,本是府里遛马的地儿。只因这马儿也大了,不用遛了,这里就荒废了下来!别人不用,我却可在这里,自由练功!”
瑞安听了,也就四处看了一看。这一看,他的眼睛就被吸引住了。但见空旷的地边,有一个身着淡素色的女子,正弯着腰,拿着花锄,正一下下地锄着地。
瑞安的眼睛有些渺,看不得太远的地方。只觉前方女子的身形熟悉。他心里想过一个名字,但总觉得不可能。
青城见瑞安不说话,就问:“你拿着剑,左顾右看的,到底看什么?”
瑞安说着,也就遥手一指,问他:“青城,你瞧那边的人是谁?我怎么觉得有三分像秋漪表嫂呢?”
青城一听,心里就一动,忙循着瑞安注视的方向看去。果然,那空地的边上,荼蘼篱笆丛的尽头,秋漪正拿着个花锄,翻着土,也不知在干什么。
青城和瑞安都是少爷,从小儿就是锦衣玉食的,自然不会农田稼穑之事,这见秋漪握着锄头,心里就觉三分新鲜。
“果然就是大嫂。”青城肯定答。
瑞安就笑:“那咱们且就瞧瞧去。”
“好。”青城说着,却又示意瑞安将剑放在原处,二人只管空着手儿往秋漪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