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漪听了,想了一想,就道:“你若愿意挑水,我也感激不尽!”秋漪到底是女子,以往在家里,这挑水的事儿都是忠叔做的。
此言一出,瑞安和青城也就去一处空屋子里,找木桶儿和担子,要帮着秋漪浇水。虽此处偏僻,但府里到底下人儿多,那小道上,甬路旁,也就三三两两地仆人在道旁除草栽花什么的。那些个小人见了二少爷和表少爷,竟然卷了袖子,蜷了裤腿,提着水桶,担着担子来了,都诧异不已。
二人挑了水过来,秋漪浇了忘忧草,想了一想,她方觉出这其中的不妥之处来了。自己虽是他们的嫂子,但到底男女授受不亲。况又都在府里,人多口茶的,自己怎么就忘了呢?因就赶紧对他们道:“青城,瑞安,多谢你们了。这些水已然足够,再不要挑了。”
青城听了,就摇头儿道:“大嫂,以后你有事,只管嘱咐一声儿。”
秋漪就道:“不用了。这忘忧草按照那古方说的,栽种下后,只需浇一次就够了。若多浇,与药草反而不好的。所谓多浇无益。”
因就坚持叫他两个走。瑞安和青城见了,也就嘱咐了几声,方离开了此处。
话说,这一日柳氏在房中,与洪氏说完了话后,便在房内来回踱步。小丫头絮儿过来上茶,见了主子这样,就笑:“夫人,您这走来走去的,只是不歇脚儿,只叫奴婢跟在后头,眼睛都晕了呢?”
柳氏见她过来了,心里正有事,便对她道:“也罢。你既无事,不如去落雪轩给我将大少奶奶给我叫来。我与她有话要说。”
絮儿听了,就道:“夫人,方我出去玩了会子,听落雪轩的随喜姐姐说,说这会子大少奶奶并不在里头。”
柳氏一听,不免就问:“这好好儿的,她不在自己屋子里头,可在哪儿呢?”
絮儿就笑:“夫人,兴许大少奶奶是在浣花阁她自己妹子那里聊天儿?不过,听小禾儿说,大少奶奶和她那妹子其实也不大投的!”
柳氏就道:“既不在,你与我找寻就是了!”
絮儿听了,也就出去了。想来想去,絮儿还是又过去了落雪轩,到了院子门口,就见随喜拿着个团形的扇子,在那园子里扑着蝴蝶呢。
絮儿就上前道:“随喜姐姐,你好大的兴致,都入了秋了,天气一****地凉了。蝴蝶儿蜜蜂的也不多了,你好歹让它们多活几日!”
随喜就道:“我扑我的,碍着你什么呢?春天扑得,秋天就扑不得?只要见它们碍眼!”
絮儿听了,口里不免就叹了一下,方道:“到底它们也无几日可活得了。它飞它的,你走你走的,怎么就碍你的眼儿了?”絮儿玩笑后,到底不忘重心,方正色道:“方才你话儿只说了一半,还有半句你没告诉我呢!”
“这话儿是怎么说?”随喜见了那荼蘼丛里一对玉色的蝴蝶,只想将之扑散了,这就不大留神絮儿的话。再一个,那屋子里头,还躺着一个喝了药躺尸的疯子呢,与其坐在屋子里刺绣,陪疯子小穗儿,倒不如一个人出来寻个自在。
大少爷这出了远门了,也不知几时回来。随喜一天到晚地,未免恹恹。
絮儿就道:“你只说了大少奶奶不在屋里,却没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这会儿,我们夫人有事要找她呢!只是,府里这样大,我也不大熟悉,叫我如何找去?若是耽搁了,夫人发起脾气来,倒又不好了!”
随喜听了,也不想为难她,便对她道:“絮儿,大少奶奶也不知从哪里寻了个锄头。这会儿,她正扛着锄头也不知在府里哪处晃悠呢?真正我也不懂了,这好不容易嫁到了府里,米箩跳进了金箩里,不安安分分地当着少奶奶,一天到晚地只想着种菜种草的!这大少爷在家时,倒也未见她这样忙碌。”
絮儿听她这话,对大少奶奶只是不恭敬,因就笑:“你这话也未免太怠慢了。到底她是你的主子,你是她的丫头。她去哪里,要干什么,难道都要告诉你个究竟么?这样,也未免颠了主次了!”
随喜听了这话,也无心扑蝶了,便握着团扇,对随喜道:“你这丫头,嘴巴倒也伶俐。好了,我不同你说了。我也不知她去哪里了,但只看见她扛着锄头往府后东边去了。”
随喜是去过那里的,听了就道:“那里,原先不是府上遛马的空地儿么?”
“是呀。所以我说她是去那里种草去了。”
絮儿一听,也就忙忙地要过去。随喜见了,便又一把拦住她,问道:“姑太太要找她做什么呢?”
絮儿就笑:“这我哪里能够知道。只是,自从府上姨娘来了一遭,和我们夫人说了好一会子话后,夫人就坐立不安起来,见了我只说要见大少奶奶。”
随喜一听,想了一想,猜测莫非是为了大少爷纳妾一事?因此,她的脸儿不禁红了一红。“你去吧,倒是不好耽误了你。”
话说,那絮儿一路往东,过了篱笆丛,迎面就见了青城和瑞安两位少爷,提着个木桶,从那甬路上过来。絮儿见了,先行了礼,然后就捂住嘴儿咯咯地笑起来了。
青城和瑞安因帮秋漪打了水,那胳膊肘儿上的袖子并未撸下,裤腿依旧卷着,再加提着木桶,看起来哪像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倒只像是那大街上跟着掌柜打杂的伙计。
絮儿就笑:“二少爷,表少爷,你们忙忙地,可到哪里去了?”
瑞安见是她,就问:“絮儿,这会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娘午睡可醒了?”
絮儿还是笑:“我来,是奉了夫人的令子,找大少奶奶来的。夫人要见大少奶奶。你们可看见了她么?”
瑞安就道:“大少奶奶就在那里。”瑞安说着,还将手儿一指。
絮儿就点头道:“我听随喜姐姐说,说大少奶奶心血来潮,扛了个锄头,说要去府后种菜。你们既拿着木桶,想必是帮着大少奶奶挑水去了?”
青城性子爽快,听了她这话,想也未想,当即就道:“不错。”
絮儿听了,心里就有点诧异。府上大少奶奶种草,却叫她两个未曾婚娶的小叔子帮与着浇水,这叫人想着,总是那么欠缺妥当!
当下,她便将步子挪快了一些,对他二人道:“如此,絮儿过去了。”
絮儿到了那里时,秋漪正整理衣裳,也预备着离开了。这忘忧草若真栽种成活的话,她便可以不必去街上各大药材铺子定购,耗费时日精力的,只管到这里来挑一些就是。
微风摇曳,种下的这几株药草,因吸了她的血,像是真得了灵性一样,叶子霎时间变了又嫩又绿的了。
就在这个当口,絮儿过来了。她见大少奶奶扛着个锄头,有模有样的,还是诧异不已。因上前行了礼。絮儿好奇,到底又问:“大少奶奶,您真的会种菜么?”
秋漪就笑:“会。从前我在家里时,什么活计都做的。”在絮儿面前,秋漪一点儿不拿主子的架子。絮儿便叹:“真正,方才我听随喜说了,心里还只不信的。这路上又见了二少爷和表少爷,心里还是诧异。但这一回,我可是真正瞧见了!”
秋漪就笑:“这又有什么?这人呀,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也不大好。人活一世,总是要劳作一世。或绣花织布,或种菜养花。这躺在床上,懒动身子却是不行。”
絮儿不过才见了秋漪几回,听夫人的口气,似乎对这位大少奶奶不大待见。但今儿个,絮儿听了秋漪的一番话,心里却是喜欢起她来了。絮儿觉得柳府的这位大少奶奶一点儿不拿架子,很是特别。
絮儿就对秋漪道:“大少奶奶,我们夫人请您过去呢!”
秋漪一听,心里就一紧。因问絮儿:“你知道是什么事儿么?”
“我不知道。大少奶奶请随我走吧,去了不就知道了?”
秋漪本想叫她先跟自己往落雪轩一趟,等自己另换一件衣裳的,但见絮儿口里说道:“大少奶奶莫如快一些,我出了静心苑,寻了半日,想这会子夫人该等不及了!”
秋漪心想:罢了罢了,且莫要为难了絮儿吧。秋漪就将锄头先放在地上,理了理衣裳,也就随絮儿走了。
因此,当秋漪到了静心苑,柳氏见了她这样一副装扮,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柳氏便叫絮儿退下,对秋漪喝斥道:“到底你是这府上的大少奶奶,是墨染的妻子!你瞧瞧你都穿的什么,戴的什么?哪里有半点少奶奶的体统,叫人看着只似府上一个下三等的丫头!”
秋漪因要种药草,自然穿戴的简单。柳氏因对她印象不佳,便拿她的穿戴大做文章。“告诉我,你不在落雪轩,究竟去了哪里了?”
其实,这些话,柳氏可以问絮儿。但她偏生要好好问秋漪。秋漪只得如实回了,但只说是随意栽种的药草。柳氏听了,更是摇头。“看来,你这就是贱骨头了!”
秋漪一听这话,心里一个咯噔。柳氏就又道:“府上何曾缺过钱?你偏一心要栽种!这耗时耗神的不说,叫下人们见了,也是个笑话儿!秋漪,你行事能不能多想点儿墨染?你可曾想过,他若知道了,面上该多无光!你以为,还是你们自己家里呢?真正我也纳罕了,怎么你的妹子,到了这府里,行事儿却是比你稳重呢?你瞧她住在沁碧馆的浣花阁,一举一动,那才是个小姐的派头!如今,我看你们倒该倒个个来!”
春琴自入了柳府,见这宅院深深,知道不能和在家里一样了。田氏告诫的,还是有几分道理。若要当府上的少奶奶,行事却要服众。因此,春琴这在洪氏身前身后的,洪氏又送了她一点钱,田氏知道女儿在府里也要周转,也托了人送了银子来,供她打点。这一来二去的,春琴在府里的名声儿,竟是不错。
她一心改了以前的懒散,在屋里精心学起刺绣女红来,穿的也雅致了一些。她****早早地来柳氏屋里请安问好,柳氏对秋漪本有成见,这下更是厚此薄彼了。柳氏虽擅持家,但为人却是不及老太太看得深远通透。
秋漪见柳氏拿自己和春琴比,心里更是烦闷,因就紧蹙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