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琴听了,便假意点了头,对柳氏道:“姑太太,您这话我都记下了。我再不会的。虽然我姐姐从小儿就不待见我,但这么年过了,我心里也习惯了。我岂会不顾了府上的名誉,大肆逢人去说我姐姐的短儿呢!”
柳氏一听,心里更是放心。她自诩自己是个会看人的。从容貌上看,白家的两个姑娘,其实与相貌上身段儿上,倒还是秋漪要拔高一二等的。
但这些时日接触下来,和春琴相处日久,她的心里,更是越发厌弃秋漪了。这秋漪不说话就是个闷葫芦。可张了口,却就是扭扭捏捏拿腔作调,在她看来,除了矫情,还是矫情。她是个爽利的人,虽春琴言语粗俗了些,打扮艳俗了一些,但柳氏真觉得,和秋漪比起,倒还是春琴和她习性相投。
从春琴的口中,柳氏也恍恍惚惚能知道一些她心里的想头儿。这个丫头,或多或少,是对她的姐夫有眷恋的。不过,这在柳氏看来,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到底自己这个侄儿,自身子痊愈了后,越发显得丰神俊逸,玉树临风。这还不论家世。春琴十五六岁,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因接触的男人少,对了姐夫,犯了单相思,一时也是有的。这些事儿,那些大户人家里,自不足为奇。
柳氏想:只等自己有日闲空了,再叫她过来,与她点拨一二,提醒提醒她。想她也是个聪明的丫头,听了自己的话,如何能不明白的?若自己冷不丁地就提点她,她听了,只怕臊也要臊死了的。
与秋漪,柳氏心里就看不上了。虽然春琴和她投缘,但柳氏可压根没想将她和墨染配在一起。一个白秋漪已经够了。柳氏的心里,因先入为主之故,念念不忘的,便是洛家的那个后人。
柳氏喜欢春琴,心里想的是,等一二年过了,自己再做主联合她的娘,给她保媒,许一户殷实的大户人家。如此,也就不费她****过来请安的情了。
柳氏考虑得虽不及老太太深远,但她到底不是什么市侩之人。柳氏犯了困了,这与春琴说话,口里就不禁打起呵欠,春琴见了,便道:“既如此,姑太太进里头睡一会觉吧,并不用管我。”
春琴说着,果真就往外走,但到了廊子下,却又对絮儿笑道:“絮儿,姑太太叫我传话给你,说让底下的婆子们都走开一些,只管各自回房,姑太太只想睡个清静的觉。”
絮儿不知是计,听了果然就下了廊子去嘱咐。这边厢,春琴便赶紧又进了静心苑柳氏的卧房。掀开珠帘,见柳氏已然睡得熟了,鼻中发出轻微的鼾声。春琴便将目光投向了床边的柜子上。那柜子上,放着的是柳氏换下的衣裳,还有一只精致贵重的手镯。
春琴见了,也就顺势一把将手镯拿了过来,捏在了手心,藏在了怀中,不声不响地又出了来。她走到廊子下,回头见絮儿还未过来,更是快些往前走了。
那春琴出了静心苑,又转折过了沁碧馆,走到那树阴下,见随喜已经被刘婶子拐了出来了,知道这会子大少爷二少爷表少爷还未回府。那落雪轩不过就空了穗儿一人。她自然不足为虑。因此,春琴便走小路,带了柳氏的镯子,一路往落雪轩那边走。
春琴此番行的果然顺遂。进了落雪轩,里头静静的。那小穗儿喝了药,只是还做着昏沉的梦。春琴进了秋漪的房中,只管从怀中掏出那只手镯,想了一想,就放在了秋漪的枕头
她大步回了浣花阁,掩着突突跳的胸口,进了屋子里,镇定了定,又喝了口茶,就听涵儿来回,说是大少奶奶过来了。
春琴听了,也就悠悠地从屋里走出来,上下看了秋漪一回后,方道:“我的姐姐,听说你来,我的心里,只还不信呢!”
秋漪知她嘴里不饶人,也不和她计较。只是对她道:“春琴,听说今儿个,你要回家了。我是你的姐姐,到底要来看你一下!”
春琴听了,口里就嘲笑道:“不用。我到底是府里的客人。这要回家一趟了,总是要着人来告诉你一声。不然,也是失礼。好了,你且进去说话吧。”
秋漪听她这样一说,只得跟她进了里间。这柳府也大,秋漪进了府里这么久,却也从没来过这浣花阁。待进了里头,秋漪就发现这里虽没有落雪轩宽敞,但布置得却更是精致。
秋漪坐下了,就从怀中取出一方端砚,递给春琴道:“这是砚台,墨染说要送给夏安写字用,你且带回去,务必不要忘了。”
春琴见是柳墨染送给夏安的东西,自然也就收了。秋漪就道:“到底我回去不便,夏安的功课也紧。要不,去就亲自送他了。想这些天,他又该长大了不少!”
春琴就道:“我知道,你不必啰哩啰嗦地说个不停!”
秋漪见她误会了,就道:“我心里,的确记挂夏安。这提起他来,未免话就有点多!到底,我是他的姐姐!这天底下,做姐姐的,有哪个心里不关心自己的弟弟呢?”
春琴听了,就冷冷一笑,与她也不掩饰,就道:“不错,你是关心他!只是,我也是你的妹妹,怎不见你多关心关心我?”
秋漪就叹:“我如何不关心你?你小时候,也不知何故,浑身上下都起了红的斑点。我可是几天几夜不睡觉,只管在你床头守着!你心里对我有误会,只管对我有误解!因此,你一****地大了,才愈发和我生分了!”
春琴听了,也嘲笑道:“那也不过是你使的苦肉计,以为这样对我了,我以后必然对你死心塌地的!哼哼!你我不同母,隔了肚皮,你当真会对我好么?”
秋漪见她这样说,也就垂了眼皮道:“真正你这样想,我也没办法了。”
春琴心里得意,待一二时辰后,自己回了家了,那边柳氏醒了来,见卸下的镯子不见了,以为有人偷了,定然要在府里搅个滔天的风浪的!
依这柳府定下的规矩,这偷窃之事,是最最不可行的!这要是捉到了偷窃的人,轻则赶了出去,重则可要报官见衙门吃官司的!哼哼!只怕到时候,柳墨染想保秋漪,也是不能够的了!
春琴就道:“好了,我的姐姐,你我向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儿的。你想说什么,真正我都知道。若没有什么,你不如就回去,我坐车出府了,你也不必过来送我。”
秋漪就道:“好。我且听你的。”
春琴既给她冷脸子,她当然不会再去殷勤讨好她。从前白家那个总早到晚不停干活的白秋漪已经死了。当下,秋漪也不说话了,便从浣花阁出了去。
春琴见了秋漪朝前走的影子,更是冷冷一笑。待瞧不见秋漪了,春琴便命涵儿给她装点包裹。洪氏又叫人过来,给她送了一大包的精致点心。
到了晌午时分,春琴过来向洪氏辞行。洪氏便叫赵管家备车马。春琴不知此时柳氏醒来了没有,也不知她发现未发现镯子被盗一事,因就对洪氏道:“干娘,好歹让我去对姑太太说一声。”
洪氏知道她的意思,因就说道:“春琴,依我看,你倒是不去的好。若去了,反而惹人猜疑。”
春琴明白洪氏的意思,可到底不放心。洪氏就对她轻松一笑道:“你放心,姑太太总会知道的。纵然一时未察觉,我总会拐着弯地提醒她。你在家,并不要多担心。”
春琴一听,果然更放心了。当下,涵儿和禾儿两个,将大大小小的包袱,只管装了一马车。春琴便对洪氏告辞,口道:“干娘,那春琴就走了!我在家里,只管等干娘与我的好消息!”
洪氏就笑:“不必等,我想今晚,至多到了明天,这府里便就是惊天动地的了!”
春琴听了,便就与洪氏深深一笑。洪氏见春琴孤单回去,便叫涵儿跟了她。涵儿虽忠心春琴,但她也大致知道白家的底细,面色就有些犹豫。
春琴也不难为她。毕竟她再回了柳府,还要这个贴心的丫头张罗。因就对洪氏道:“干娘,我一人回去就行了!涵儿是柳府的丫头,怎好陪我回家呢?不如,就留她在浣花阁里,看着屋子!兴许,再过几天,我便又要过来了!”
涵儿一听,知姑娘体恤她,心里更是感激。因就道:“姑娘,好去好回!涵儿只管在浣花阁里,替姑娘看着屋子,等姑娘回来的!”
洪氏见了,就道:“好了。春琴,我也不留你了,这会子,你也可以走了!”洪氏便又将她送到府门外,看马车过了府门,又瞧了一瞧,方转过身子回了。
洪氏立在空地上,抬头悠悠朝着柳氏住着的静心苑张望了一下。她心里笃定得很,柳氏这样一个精细的人,待醒了来,发现不见了那只老太太留给她的镯子,势必会勃然大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