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花匠听了,就细致地回:“二-奶奶您怎么忘了?那一回,二奶奶该是刚进府里不久,进了一个果园子,迷了路,便过来问小人,小人便给二-奶奶指引了一条出去的路。”春琴一听,心里细细一想,果然也就想起来了。那一回,她刚进柳府没几天,因觉得府里也大,各处皆能逛得,走着走着,出了花园,就进了那森森的果园。果园里栽种的树木高大,直参云天。春琴是个路痴,一下真的不知该往哪里走了。她一边走,一边就在果园里叫唤,口里说道:“有人吗,有人吗?”那时是午后,果园里的婆子们,都忙着歇息去了。她们躲在那园子后的小屋子里,一面喝酒,一面赌着小钱,心里好不快活。
一个婆子输了钱,心里头有些不高兴,因就无屋子外透气儿,这坐着坐着,就好像听见园子里有人叫唤,因就进屋道:“怎么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呢,你们也听一听!”那些个婆子只管赌钱,哪里管这些,因就对着个婆子道:“你省点心吧。这会子,纵然有人在园子里溜达,我们也不过去!过去做什么呢?这个时候,园子里还没结果子。想纵有人,也不过摘几枝桃花儿里花儿的放在手心里玩。有什么呢?大家都是府里的人,与府里各处也熟悉,又哪里会迷路呢?你呀,还是别操心了!”
这婆子听了,也就道:“但到底方才天才落了雨,地上又湿又滑的,我真担心有人进了来,脚陷进去了!”那几个婆子一听,就七嘴八舌地道:“理她呢?就算地上滑,也是她自己愿意进来的!不过,细心些走,也还是不打紧!”这婆子就道:“可我怎么觉得,这叫唤的声音,有些像大少奶奶的娘家妹子呢?”那几个婆子根本不想多事,听了这话,便又道:“如真是她,也不是咱们该问该管的。她既是大少奶奶的娘家妹子,身边总是有个丫头婆子的跟着,如此,更不用担心了。”
这婆子就道:“兴许,她是一个人进来玩,地方不熟,一时迷了路呢?到底这果园占地大,这冒冒失失地进了来,的确容易迷路的。”这几个婆子听了,心里愈发烦闷了,因问她:“你怎地这样罗嗦?这还没完呢?你到底赌不赌了?若不赌,你且就去里头去找人去!”一时,又轮到这婆子坐桩了,众人就吵吵嚷嚷的,这婆子听了众人的话,想了一想,也就丢开手不管了。
话说这春琴便在这果园里横七竖八地走着,越走就发现自己不过是转着圈圈。她的心里,更是焦急了,就在这个当口,就听身后一个人问:“姑娘,你是要从这里出去么?”
春琴一听,赶紧就点头。她看着面前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只管打量了一眼,就问:“我只问你,从这果园子怎么出去?现在,我竟是转了好几圈的了。”这人听了,就指给春琴一条最近的路。春琴依了这条路,果然就顺利地出去了。现在,春琴看着面前站着的葛花匠,心里就和那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男人对上号了,因就笑道:“原来是你!只是那一天,你身上披着蓑衣,又戴着斗笠,我竟是没有看清楚!若看清楚了,也就不会这样和你说了!”葛花匠听了这话,也就道:“二-奶奶是贵人,如何会记得这些琐碎之事呢?这记不住,反倒正常一些。”春琴听了,也就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也并不是这样的人。不过,从此以后,我也就知道了。”
这葛花匠一听,也就大着胆子问:“二-奶奶,您心里——可是知道了什么?”春琴就轻松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了。”那葛花匠一听,心里微有失望。
春琴抬头见云雾已经完全散去,园子里所有的花草,一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了。她的心里,蓦然地就高兴起来。因对葛花匠道:“你没有事吗?”
葛花匠就道:“小的早上,并没有什么事。忙碌的都是下午。”
春琴就叹:“你这一天到晚地伺弄花草,这日子过得只是比我还快活。”春琴想着心里的烦心事儿,不禁又用衣角拭了拭泪,随即深深地叹了口气。葛花匠见了,自然不放过问她。因就又大着胆子问:“二-奶奶,好好儿的,您是为什么叹气儿呢?依我说,您这样的日子,只是神仙过的。”
春琴听了,就道:“你知道什么?”
葛花匠就道:“是,小的是不知道。小的不过一个再低贱不过的花匠,如何能猜得出而二-奶奶您的意思?”
春琴听了,便就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实话与你说了吧,我这样的日子,也不过就是表面风光而已,其实心里头,可是没有你舒坦。”
春琴的心事,如何能和葛花匠说呢?抛开身份不说,究竟他还是一个男人。春琴便对葛花匠道:“以后呀,没事的时候,我会来这园子里走一走,看一看,也是不错。”葛花匠听了这话,也就连连点着头儿道:“二奶奶,小的就在这园子里,如没紧要的事,小的早晚都不会出去的,二奶奶想什么时候召唤小的,就什么时候召唤小的。”春琴见葛花匠说得也殷勤,因就道:“行了,我知道你尽心。”春琴看着园子尽头的一个偏僻屋子,见那屋子四周都爬满了翠绿的篱笆,也觉得怪有趣的,因就站了起来,问他:“那个屋子,便是你住的?”
葛花匠见了,也就道:“回二奶奶,却是小的住的。其实,小的在别处也有住处。但那一日,小的随赵管家到了这里,见了这个小屋子,小的心里头就喜欢上了。因就回了老管家,说为了方便照看这些花儿草儿的,不如就住在这里好了!老管家见我这样一说,想了一想,也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