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氏不是傻子,秋漪这样说,分明心里有疑她之意。她立在那里,心里也有片刻的慌乱。因就半真半假地试探道:“大少奶奶,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放心不放心的?难道和我在一起,我就会害了你么?”
秋漪听了,就平静说道:“洪姨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这样一比喻,还请姨娘不必上心。”
洪氏听了,就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该这样比喻。你这样一说,我自然要多想。真正,我是想帮你,可你却是一点没悟透我的好心!”洪氏说着,忿然就要走。
秋漪见了她的背影,还是决意告诫:“姨娘,还请慢些走。若要走,还只管往那些干路上走。这要走在路边,时间长了,难免不将鞋子弄湿了的。”
洪氏听了,心里更是咯噔了一下,因就转过身来,对着秋漪道:“白秋漪,你是什么意思?有胆量,且就将这些话儿说明白,不要和我遮遮掩掩的!本姨娘行事,向来就是坦荡!”洪氏说着,便就不想走了,对着秋漪,也将胸脯子挺得高高儿的。
秋漪见了,还是平静说道:“姨娘,我说您多心,您果然多心了!我不过想提醒姨娘,回去的时候,尽量不要往水边走。这是我的好意,怎么姨娘竟是多心了起来,还只管质问我呢?”秋漪装作一脸的无辜。
见秋漪这样平静,洪氏是个躁性子,听了可是一点儿也受不住了,因就三步两步地转过身来,对着秋漪说道:“白秋漪,你少和我装样!我洪氏混了这么多年,要是还不懂你这话里的意思,这一大把年纪,也算是白混了!分明,你是疑我害你,还劝我识趣,早点上岸是不是?”
秋漪听了,就道:“姨娘,我说过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但姨娘偏偏要往这上头想,可让我怎么办呢?”秋漪说着,还故意叹了一叹。
洪氏见了,就道:“秋漪,你少和我拿腔作调的,真正什么人我没见过?好了,我不和你说了,你想编排我,只管拿出一些证据就是。若有证据,我二话不说,任由你发落!”
秋漪听了这话,更是幽幽对洪氏道:“姨娘,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话我先说在前头。姨娘不要以为就自己聪明,而将别人都当傻瓜。”秋漪摘的菊花瓣儿也差不多够了,因就对玳儿和瑁儿说道:“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秋漪说着,便不想再理洪氏了。
洪氏见她要走,就道:“白秋漪,你少来威胁我!真正我也不是被吓大的!我知道你疑我,但空口也是无凭。你若再这样,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洪氏说完了,即刻又转过身走了。
玳儿和瑁儿看着洪氏的背影,就问秋漪:“主子,今日你见了洪姨娘,为何气这样大?”
秋漪听了,就叹:“玳儿,瑁儿,我不是生气。真正——罢了,以后,想你们也会知道。”
玳儿就道:“主子,其实从您的话儿里,我和瑁儿也听出一些来了。方才,我和瑁儿听了,心里只是替主子您捏一把汗的!”秋漪听了,就淡淡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不过,你们可要记住了,这既跟了我了,以后就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做人!这人呀,只有自己行得正了——”
秋漪一路似有感而发,只管絮絮叨叨儿的,玳儿和瑁儿听了,就道:“主子,我们都记住了,还请主子不要再说了。若还要说,只管我们两个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秋漪听了,就对她们笑,口里说道:“你们呀——真正我是为你们好!”三人到了落雪轩,秋漪便和玳儿瑁儿去了厨房。花嫂子见了,忙上前唤道:“大少奶奶好——”她见玳儿瑁儿篮子里的菊花,就吃惊问:“大少奶奶,怎么一下竟采了这样多的菊花儿,这是要拿它做什么?”
秋漪听了,就调大了嗓子,对着耳朵半聋的花嫂子道:“花嫂子,今儿个我放你半天假。”
花嫂子听了,就问:“大少奶奶,好好儿的,你为什么要放我假呢?难道我不用做晚饭了么?”
玳儿听了这话,就替秋漪说道:“花嫂子,难道你还不明白么?大少奶奶说要放你的假,那就是今儿个的晚膳,大少奶奶要自个做!”花嫂子一听,心里有点明白了。因就对着秋漪问:“大少奶奶,您是要拿这些菊花做菜么?”
秋漪就道:“却是。”花嫂子就笑:“拿菊花做菜,这样的事儿,我却是不会。我就是个粗人,只管拿现成的菜蔬鱼肉煎炒炖煮的,别个,却是不会。”
秋漪就道:“今儿个却是特例。真正这些我也不大拿的来,无非也就是放了胆子试一试。若做得好了,那果然好。若做得不好了,那也只能将就着吃了。”花嫂子听了秋漪这样一说,心里越发惧了。因就对秋漪道:“大少奶奶,您放我半天假,我心里感谢您。那我现在就出去了!不过,若还有一些打下手的活儿要做,大少奶奶只管吩咐我一声就是!”秋漪听了这话,就笑:“没有。若有,我会着人叫你。”秋漪一面说,一面叫玳儿和瑁儿两个,将菊花瓣儿放在了灶台边的竹桌上。
那花嫂子见了,也就识趣地退下了。
秋漪便问玳儿和瑁儿:“你们两个,可会和面?”
玳儿就点头:“大少奶奶,我会。”瑁儿就道:“我不会,但我会做菊花饼。我知道,菊花饼有五种不同的做法,每一种做法,做出来的菊花味道都不一样。”
秋漪听了这话,心里未免惊喜,因就问瑁儿:“瑁儿,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玳儿听了,也奇怪地问道:“之前,你不是和我在一处,伺候那御史府的夫人的吗?你又未进厨房,如何就会这些个呢?”
瑁儿听了这话,就对秋漪和玳儿道:“大少奶奶,从前我虽然是和玳儿在一处,但我在那府里,却是和一个会做糕饼的姐姐极好。闲空时,她将她的手艺儿都传了给我。如今,我也不知她到底人在哪里。”瑁儿说着,口里反而幽幽地叹息了起来。
玳儿听了,却是道:“瑁儿,看来你果然比我有心计。”瑁儿就道:“我哪里是有心计?我不过想着,虽然都是奴才,但到底谁也料不定以后,这多会一样东西,日后总是有好处,因不知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玳儿听了,就道:“你话都这样说了,还说没什么心计?”秋漪就笑:“好了,你两个不必争执了。真正,我也有一会子没做菊花饼了。我还记得,做这些搞点,还是我父亲在世的时候。”
秋漪与玳儿瑁儿两人说着说着,心里头就想起父亲来了。父亲一生抑郁不得志,这做得最大的官儿也无非就是个县丞。
父亲生平失意了,落魄了,就喜欢闷在家里,喝一点子菊花酒,写一点聊表抒怀的诗。田氏对父亲的不上进,是最为看不惯的。这要是见父亲喝酒了,给她知道了,少不得来父亲的书房咒骂一通的。父亲清醒时,也时常握着秋漪的手,对秋漪说道:“秋漪,爹爹的心里头悔啊,悔不该将这头母夜叉给娶进了家门!”
想起父亲,秋漪的心里头更是怅怅的。玳儿和瑁儿见大少奶奶不说笑了,只管皱着个眉头,似乎在想些什么。玳儿就试探道:“大少奶奶,大少奶奶——”
秋漪听了,也就回过神来,对着玳儿和瑁儿两人道:“因提起这些,却让我想起我的爹爹了。好了,玳儿,你既会和面,这就与我和面就是。瑁儿,你说你会做菊花点心,很好,你就与我打下手。”秋漪想了想,到底又问瑁儿:“你说你会做五种不同的菊花点心,不如和我说说,这五种按了你的法子,你是怎么做的?”
瑁儿就对秋漪道:“大少奶奶,这第一种,自然就是蒸菊花糕了。”秋漪听了,就点头儿道:“这个,却是不难。这海陵城里的过半人家,都会做个点心。那么第二种呢?”瑁儿就道:“这第二种么,便是油炸了菊花,再做成了春卷。”秋漪听了,就笑:“你说的,其实也就是做菊花春卷儿。那么这第三种呢?”
瑁儿就道:“第三种便是做菊花馅的小馒头。”秋漪就笑:“这个也使得。”瑁儿就道:“这第四种和第五种,分别就是做菊花汤圆和菊花小馄饨。”秋漪听到这里,就点头微笑:“我心里想的也就是这个。你是御史府上出来的,既又用心学了,想这个果然难不倒你。”
瑁儿就道:“大少奶奶,我也不过就是学了个皮囊,真正这里头的精髓,我却是一点不通的。”
秋漪就道:“这想要吃甜的,就在这菊花瓣里加上一点桂花,再和上一点蜂蜜和枫糖。若想吃咸的,就在这菊花瓣里加一点虾仁,添一点蟹黄和肉皮粉和五香的干菜,再放一点干笋,保管滋味极好的。”
瑁儿听了,就笑:“却是这样好。我那姐姐也只是让我小试了几回,放的也都是极普通的金针蘑菇,却是没有这样讲究。”那厢,玳儿已经将面团和好了,走过来问秋漪:“大少奶奶,这面要醒醒么?”
秋漪听了,就摇头道:“不用。我们很快就包了。”秋漪令玳儿在厨房里,将存放的虾仁蟹黄和肉皮都取了出来,拿刀切成了丁子,再将那些五香的干菜洗干净了,一并剁碎了,做成馅料。主仆三人足足忙了一个下午,待黄昏日暮之时,一桌子的菊花瓣做的点心,已经做好了。秋漪取出菊花酒,看着桌上的这些,还觉得不够,到底又用菊花瓣炒了几样口味清淡别致的小菜,作为装饰。玳儿和瑁儿见了,就对着秋漪笑道:“大少奶奶,果然这样就行了么?到底要不要再煮一点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