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琴就道：“不错，现在我看你，还是一脸走不出去的小家子气。但你对我忠心，那便就好。就这一点，就胜过其他。”

春琴在房内与小凤儿啰啰嗦嗦的，田氏在厅堂里呆得不耐烦了，因就高亮着嗓门，说道：“小凤儿，小凤儿，怎地小姐还没过来吃饭？”

小凤儿听了，就对着春琴做了一个鬼脸，低声儿说道：“小姐，还是赶紧出去吧！”春琴听了，就道：“我还要在家里盘桓几日。你也去厨房用饭吧。见了忠叔和张婶，只管将我送你的镯子给他们显摆了看。以后，我还有好货送你。”小凤儿听了，更是高高兴兴地下去了。

春琴理了理衣裳，便出来和田氏吃饭。田氏见了她，就埋怨：“你这嫁了进柳府，姑奶奶的架子，可是给老娘我摆了起来了！叫你这么久，你就是不出来！”田氏说着这些话，却又与春琴笑。春琴就道：“娘，我哪里就这样了！真正，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春琴便伸手拿筷子，夹了一只鹅掌。

田氏见了，就给女儿倒酒。春琴喝着酒，吃着鹅掌，就对田氏道：“夏安，真的越来越不像话了！我好意送镇纸给他，他却给我甩脸子，竟是瞧也不瞧！”

田氏就道：“他就那样，你别管他。”虽如此说，但顾忌着夏安的身子，田氏到底给夏安熬了一锅红枣枸杞莲子汤。春琴就叹：“我知道，他的心里，始终只有秋漪。我无论怎样做，他对我还是会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真正，几回都是这样，我的心只怕也灰了。”

田氏听了这话，也就喝了口酒，且就与春琴笑：“你呀，他还小呢。你和他计较个什么呢？”春琴听了，就道：“娘，夏安也不小了，过了年，可也就十三了。他小什么呢？从前，依他这样的年纪，已经上阵打仗了！”

田氏听了，就依了女儿的话，口里说道：“是，是。你说的很是。但他到底是你的弟弟，你这个做姐姐的，有什么值得和他计较的呢？可不都是从我的肚子里头爬出来的么？”

春琴听了这话，就放下了酒盅，对着田氏冷笑。“娘，你难道没听过那句古话么？从小一看，到老一半。他再这样任性下去，等他长大了，兴许我死在了他手里，也未可知！”

田氏听了这话，便皱了皱眉，因觉得大不吉利。田氏就笑：“好好儿的，怎么你又说到这个上头？真正这生呀死的，你也不忌讳，到底你还这样年轻！这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岂料，春琴听了这话，口里就幽幽地道：“娘，我总有个预感，我将来活不长。”

田氏一听，嘴里就啐了一下，对春琴道：“你呀，多大的人了，还是喜欢这样乱说！我的心里，是记得那算命道人的话的。那道士说你可有**十岁的高寿呢！”

春琴听了，也就苦笑了笑，对田氏道：“好，娘叫我不说，我且就不说。其实，我这一生，要的东西也很简单，我无非就是姐夫疼我爱我。再一个，就是希望秋漪不要挡了我的道。不想，我的愿望虽小，但实行起来，竟是这样地难！”

田氏听了，就接口道：“这两个愿望还小么？要都这样顺利，真正这人也就没有遗憾了。”田氏心里，也不知怎地，一下就想起死去多年的丈夫来了。她是丈夫的继室，可终其一生，丈夫也没爱过自己半点。这样一想，田氏的心里，倒是悲凉起来了。“春琴，既然这两样是你想要的，那娘说怎样都会帮你。娘这一生已然是枉费了，但娘到底还希望你能得到幸福。”田氏说完了，就默默地看着女儿，不说话儿了。

一时，只听外头张婶就托了个盘子，说道：“夫人，小姐，螃蟹蒸好了！”田氏在屋里听了，就吩咐：“既蒸好了，那便就端了进来吧。”

春琴听了，便在旁问：“只是，这吃螃蟹，没有姜醋可是不行？”

田氏就道：“怎地了？素常你在家，可不就是这样吃螃蟹的么？如今，要这姜醋做什么？”

春琴便对田氏解释道：“娘，这些本我也不知道。但自进了柳府，见了那柳府的人，吃螃蟹，都是要这些佐料的。”

田氏听了，就道：“果然，你的嘴是刁了。”张婶将盘子端了进来，又返身去厨房端了沾醋的小碟子。

待张婶退下后，田氏方对春琴道：“真正也是奇怪了，这一会我却又不想吃螃蟹了。”

“娘，你是胃口不好么？”春琴说着，便取过一只螃蟹，将螃蟹的肚子掰开，将那几只蟹脚一个一个地拆卸下来。田氏就道：“近日里，我夜里谁不着，只是心口痛。”

春琴其实一点不关心田氏的病，听了只是淡淡问：“是么？那娘可曾去街上请大夫过来瞧？”

田氏就道：“我哪里有时间？这会子，夏安还病着呢，到底我还要将他照顾好。”田氏见了女儿，便又问她打算在家里过几天。春琴只说过上那么两三天。田氏听了这话，心里就有些失望。田氏想了想，就强大精神道：“我见了这阵仗，还以为你要过上一些时间呢。没想到，竟是这样短。”

春琴就道：“娘，我哪里有时间？分明我在柳府，每日早晚都很忙碌！待我将秋漪和瑞安造出势来了，我就再回家来陪你！”田氏听了，就对春琴道：“行了，你且去办你自己的事儿吧，不必管我就是！待你下回再回来了，我这毛病也早好了！”

春琴听了，就道：“娘，你自己当心身子。到底我现在不能两全。说来，还是我的事儿大呢。”

田氏听了，面上就现出几分苦笑，但还是说道：“你的事，便也是娘的事。我如何不懂你呢？真正，我睡里梦里都只盼你好的！真正这白秋漪也是命大，莫非她是煞星转世，横竖你就掰她不倒么？”田氏说着，也不禁皱了眉。

春琴听了田氏这话，更是冷笑，因就道：“她即便真是煞星，我也要将她撂倒！不然，我白春琴这辈子就被她这样压着了，横竖怎样也不能翻身了！”

田氏就道：“我的儿！娘相信你是个大富大贵的命。待吃完了这饭，喝了这酒，娘这就去东家西家地唠嗑。娘还真不信了，就凭我这一张嘴，真的不能在街面上弄出什么动静来！”

春琴见娘气鼓鼓的，不禁就笑：“娘，我知道你最疼我了！”因此，娘儿两个，又是相视一笑。待吃完了，田氏却又要说睡觉。春琴就笑：“娘，你不是要赶着出去散播的么？怎么这吃饱了，却又要躺着了？”

田氏听了，就忍不住说道：“我的女儿，你当真心狠！你就不能容你老娘歇一会子么？到底，我这养足了精神了，才能更有脚力四处去宣扬！”

春琴见了，更是笑。“娘，我不过与你说笑话儿呢！我从来都是疼娘的！娘，你等着，以后我总是要将你接了进府，给你养老送终！”

田氏听了这话，就对着春琴笑着摇头儿道：“我也不要你这样待我。真正，我知道我自己最好的去处。”春琴便问母亲，哪里才是好的出处，田氏却又不肯说。

隔了三日，春琴便又回了柳府。这三日之内，她躲在房中苦练，只是将秋漪的字儿，模拟得惟妙惟肖的了。洪氏得知春琴回府了，到了晚上，便一个人悄悄儿地到了丽春堂来。

二人就在灯下密谋。洪氏就道：“现在，你好写字了。待写好了，我就将纸条备好，明天就转交瑞安。”春琴就道：“那么，干娘且说说看，我这笔下要写什么？”春琴说着，已经坐回到了书案旁，将笔尖蘸墨了。

洪氏也就坐在那里，想了一想，认认真真地说道：“我看，还是写得简单些儿。你这写的字多了，越是不好。难保不会被眼尖的人看出什么破绽来。”

春琴听了，也觉得有理，因就对洪氏道：“干娘，那么就写‘明日晌午过后，我约你来芍药园附近一叙，勿忘失约’你看怎样？”洪氏听了，就道：“就写这个，也行。反正意思到了就好。”

春琴便提起笔，果然就写了起来。待写好了，春琴就问：“只是——到底叫谁将这纸条儿送到瑞安手里呢？”

洪氏听了，就笑：“这却是个问题。你我出面自然不行。不如，就叫我的小丫头小禾儿送去得了。她并不识字，拿在手里颠三倒四的，也不知看什么。”洪氏想想，还是摇头道：“不过，纵然要送去，也要趁瑞安不在凝霜榭，只管叫小禾儿将纸条儿放在他屋子外头的石桌上，也就好了。”

春琴听了，也就将纸条儿放在了洪氏的手心，笑道：“好，那就这样做。明儿个，我只管留心那芍药园里的动静。”春琴想想又道：“但到底这样的事儿，要姐夫亲眼看见了才好！”

洪氏就笑：“这个你不要担心。我打听过了，明儿个大少爷并无什么事，过了晌午也就回来的。他这在落雪轩里不见了秋漪，自然要出来寻找的！到时候，我就假装路过——”

春琴就点头。“那便就好。我只管听好消息。且看秋漪这回如何躲得过？”洪氏又和春琴说了会子话，洪氏方捏了纸条儿回沁碧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