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丫寻了个借口,和府里的小厮扭打了起来。不想到了最后,她竟赢了。从此以后,这柳府的男女下人,见了胖丫都‘礼让三分’,不和她斗嘴斗舌的。胖丫见了,也更是得了意。那些小丫头们,要是受了那些年高蛮横的婆子们气了,便也来找胖丫。胖丫偏又很将义气,听了二话不说,只管撸起袖子,就要替她们打抱不平的。因此,胖丫虽在柳府做些粗活,但因为人豪爽讲义气,在府里的确有许多簇拥的‘粉丝’。
这些,玳儿和瑁儿因进柳府晚,来了就进了落雪轩,与这些却是不大清楚。瑁儿就道:“胖丫,你到底想怎样?反正,这盘子扁豆我们都吃了。难道还要我们吐出来不成?”
胖丫听了这话,就面不改色地道:“吐不出来,你们只管拿钱出来,我就不与你们为难。”
饶是玳儿涵养再好,听了这话也不禁生气。“胖丫,你不要欺人太甚了!到底好不好的,也自有主子们出来说与,什么时候轮到你?”
胖丫听了这话,就抱着胳膊,挺着胸脯说道:“我就是看不惯。有本事你去找大少奶奶呀!”胖丫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瑁儿听了,心里就叹。她扯了扯瑁儿的袖子,示意她不必要和胖丫过不去。可是瑁儿正在气头上,丝毫不管玳儿的脸色。“事情是你挑衅起来的,要找你去找呀!”
话音刚落,就见厨房外头就走进一人。这进来的是随喜。随喜进了厨房,见厨房里头吵吵嚷嚷的,就笑问:“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见我进来了,都不说话了?”随喜眼睛尖,一下就注意到伺候秋漪的玳儿和瑁儿两个丫头也在这里。
随喜就对水婆子笑:“水大娘,你这里可还有剩余的一点酸汤了?也不知怎地,今日我不想吃饭,只想喝一点汤。”
水婆子见是随喜要喝汤,就上前勉强笑了一笑,说道:“哪里还有汤?这会子汤都喝完了。真正也是奇怪了,今儿个这汤味道也不怎样,但都被人抢着喝完了。随喜姑娘,如今你要一点儿富余都是不能够的。”
这水婆子在柳府混了多年,早已经混成了人精了。如今,大少奶奶在柳府正当家得势,这跟着她的丫头玳儿瑁儿,众人自然也如众星拱月似地供着。这不看僧面看佛面嘛。随喜么——不错,从前随喜跟着老太太,的确也被人捧着。但到底随喜过气儿了,自打她没当成大少爷的姨娘,被大少爷从落雪轩里赶了出来,罚去看管香烛铺,她就已经过气了。如今,随喜只管在丽春堂伺候春二太太。虽然又当了大丫鬟,但在水婆子看来,随喜是翻不了身了。
如何能翻身呢?那丽春堂再好,那春二太太再怎样,可也不过是大少爷的二房奶奶。再则说了,这春二太太又不在柳府当家。这拿着当家的钥匙的人可是大少奶奶。
这孰轻孰重,水婆子心里可是一清二楚。随喜跟着春二太太,自然不能和从前的风光相比了。这水婆子也是一个势利眼,见随喜既失势了,待她也就不如从前那样殷勤了。
随喜听了水婆子这样一说,心里就有些不信,因道:“真的一点汤都没有了?”水婆子就笑:“姑娘,我骗你做什么?我这样说,自然是一点都没有了。姑娘也别急,待到了明日,我给姑娘留一碗。”
随喜就道:“水婆子,你当真没有唬弄我?”
水婆子听了这话,心里头就有点不高兴,因就说道:“姑娘,你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就是一点酸汤,真正我骗你干什么?姑娘你若要吃,今日只管早点过来告诉我。这会子大伙儿都吃完了,你再过来,可有什么意思呢?”
胖丫在旁听了,就悄悄走了过来,将随喜请到一边,在随喜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随喜一听,目光就朝着那个装豆腐的小格子里看了一看。她对胖丫点了点头,就对水婆子说道:“水婆子,真正你这一碗水可是没端平啊!怎么玳儿瑁儿两个来了,你就给她们留一碗扁豆。怎么我过来了,你就这样说!”
玳儿瑁儿见随喜又提起她们,也不甘心叫人说她们怂,不敢吭声儿。玳儿因就对随喜道:“随喜姐姐,你要吃就吃,拿我们出来做话靶子,可是什么意思?”
随喜听了,嘴里就哼了一声,看也不看玳儿和瑁儿,就道:“你们这都吃了下肚了,如何又不敢承认了?真正你们这样,也枉费了水婆子的一片好意。”
这水婆子听了,就对着随喜冷冷道:“姑娘,只是我心甘情愿的。好歹我只是愿意,姑娘你这样说,可是没意思了!”如今,玳儿和瑁儿正走上势,即便她们两个不殷勤,水婆子也要贴了脸子靠过去的。水婆子的心,自然是向着玳儿瑁儿两个的。
随喜听了,心里更是不舒心了,因就道:“水婆子,我是和你说话么?这会子,要你来插话?”
水婆子听了,心里只觉得随喜好没意思,这个随喜,还真的拎不清自己呢!她当自己还是那个从前跟着老太太风风光光的随喜姑娘呢!“随喜姑娘,我这里,却是一点酸汤也没了!真正,你们那里也有小厨房,要喝碗酸汤,只管去那土匪头子的女儿王媳妇就是,却只管来支使我!真正也叫人恼火!”
随喜听了,就刺她道:“水婆子,你以为我愿意呢?要不是我们那厨房里的酸菜没了,真正我又哪愿意来?”
水婆子听了,也就道:“是!我这里本来也不是你这样的一个精细人该来的地方!你们这没了东西了,缺了东西了,就想起这里来了!真正,这里好歹也是府里正正经经的大厨房,供府里丫头小厮们几十个人吃喝的!你以为是那解手的破烂地方呢?要来就来,要走就走的?”
水婆子说完了,就对着一边看热闹的丫头婆子们道:“好了,你们吃完了,难道不该去干活儿么?倒是像个树桩一样,停在这里不走了?”
其中一个婆子听过来,就笑:“水嫂子,到底依了如今大少奶奶定下的规矩,这吃了饭了,可还有一个时辰的歇息
时候呢?所以,我们倒也不急,就在这里坐一坐,歇一歇。你不用管我们,我们也不是瞧热闹。”
这婆子将这话说得软绵绵的,只叫水婆子一时也不能回。
话说随喜见水婆子还不承认,也就不管不顾地走了过来,她一把就将盖着豆腐的盖子掀了开来,手指着那豆腐旁边的一碗酸豆汤,说道:“水婆子,这是什么?真正好没意思,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如今你却是这样糊弄我?”
随喜说着,便捧着这碗汤,挨个给屋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各自瞧了个遍,讽刺道:“你们可都瞧见了没有?这个碗里的到底是不是汤?”随喜走到水婆子跟前,对着水婆子笑了一笑,就举着这碗汤对她道:“你可看好了,水婆子。我随喜今儿个也不稀罕喝你这碗汤。”随喜就将这碗汤,慢慢第倾倒在了地上。这汤水汩汩的,也就流了一地。水婆子看着地下的汤,口里一句话也不敢说。随喜倒完了,方就冷笑了笑,又对水婆子道:“水婆子,你可给我听好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我随喜还在府里,你就给我狗眼看人低了!明儿个,我要你给我炖一碗嫩嫩的鸡蛋,这会子,我已经嘱咐你了。若到了明天,你忘了,我可要过来拿你是问了!”随喜说完了,就要扬长而去。
“站住!”这说话的人是玳儿。玳儿见随喜将好好的汤倒在地上,心里实在气不过,见随喜要走,便鼓起勇气说道。“怎么?你还有话儿要嘱咐我么?”随喜见是玳儿,只是挑了挑眉,心里并不当一回事。
“随喜姐姐,你心里有气有话,只管好好说就是!这碗汤又没惹你,你拿它撒气做什么?真正,这五谷杂粮汤汤水水的,说到底,难道不都是府上的东西么?”
玳儿一发话,这厨房里的人更是不吱声儿了。人人都想瞧热闹,人人都想看好戏。随喜听了,就睥睨了一眼玳儿,脸上满不在乎地说道:“玳儿,我倒我的,和你有什么相干?”玳儿见了,一点不甘示弱,因就挺着身子板道:“随喜姐姐,你之前也是教导过我的。说府上的东西哪怕就是一针一线,也是府上的。今儿个酸汤虽不值钱,但到底不是你花钱买的。你若是喝下了吃下了,那又另当一说。可你将好好儿的汤水倒了,这就说不过去了!”
玳儿一说,瑁儿便也在一旁帮扶,因道:“是呀,随喜姐姐,玳儿说的不错。到底这倒掉就是不对,就是成心刁难。”
这边厢,水婆子见了,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了,到底闹得大了,对她也无什么好处。说来,这让府里的主子们知道了,总是要拿她是问,到底这厨房的掌事的是她。
水婆子就对了玳儿瑁儿说道:“好了,二位姑娘,且不要再说了。随喜姑娘倒了就倒了吧。不过就是一碗汤而已。”到底随喜也是春二太太跟前伺候的红人儿,这打狗看主人的,要是让春二太太知道了,又不好了。况且她也知道,这春二太太虽不在大少爷跟前受宠,但到底也是洪姨娘的干女儿,大少奶奶的亲妹子。说到底,她一个也惹不得。莫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