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氏听了，想了一想，又对着崔氏冷冷一笑，说道：“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反正，你如今在地下，化成了厉鬼，也有那么多年了。我到底是比你多活了那么多年，你想想，和你比起，我是不是赚了？”

崔氏听了，想了一想，也并不说话，只是对着洪氏说道：“也罢，这些我就不和你说了。”崔氏说完了，就匿着身子，却又对着洪氏笑了一笑，也就忽然转身不见了。洪氏在梦中又见了崔氏，更是睡不着了。心想：这个晚上也是蹊跷，横竖有随喜和崔氏过来托梦，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洪氏想来想去，便就对自己自言自语地道：“你呀，就是喜欢多操心！其实，她们不过都是冤魂，又哪里能和你较真呢？你呀，还是好生地睡觉去吧！什么都不要想，安生睡觉，安生睡觉！”

不想，这个时候，洪氏就听窗户外头又有什么东西在飒飒作响。洪氏听了，以为就是风声，这春天里刮风，其实也是再正常不过。洪氏见窗户开了，也就起身站起去关窗。不想就在这时候，洪氏发现那窗户陡然地就开了。洪氏便想将窗户阖上。突然，洪氏就发现窗户外赫然站了一个人！老太太！洪氏听了，心里只是不敢相信！老太太！老太太，真的就是老太太！可老天太不是死了么？洪氏只担心这就是自己做的噩梦！她眨了眨眼睛，又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不想大腿果然很疼。洪氏便知道这绝不是自己在做梦。这是真的！但见窗户对下，老太太果然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这样定定地看着洪氏。老太太看着洪氏，并不说话。洪氏的心里，一下子慌了起来，因就对老太太说道：“老太太，你站在那里，到底是干什么？莫非，今天晚上你也要来和我说话，要给我托梦不成？”这老太太果然就是小絮儿假扮的。

小絮儿会口技，见了洪氏看着自己，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小絮儿就对洪氏尽力模仿洪氏的声音说道：“洪氏，你作恶多端，难道竟是不知道反悔么？”洪氏听了，也就大言不惭地说道：“不，我行事就是不知道反悔。”小絮儿就道：“好，你既不知道反悔。不过你也没有了返回的路。要知道，你的身上可是沾了不少的人命，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到底你是没有回头的路了！”

洪氏还以为在梦中，听了老太太的话儿，心里还是不以为然地说道：“是么？”说罢洪氏又哈哈大笑，说道：“老太太，我知道即便就是你本人出现，你又能奈我何？真正，我现在心里是一点不怕你的！真正，我是活人，你是死人！这天下，你可曾听说过这活着的人怕这失去的人的？”老太太听了，也就对着洪氏说道：“洪氏，你以为我真的死了么？实话对你说了，现在我是又死而复生了！”洪氏听老太太说得这样笃定，想了一想，也就说道：“是么？你果然还活着？”

老太太就道：“你不信的话，只管出来看着我！你看看我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洪氏一听老太太这样说，心里更是吃惊。但她心里也起了好奇之心，因就说道：“好。这是你叫我的。你叫我来，那我果然就来看看。”洪氏听了，也就点了点头，出了屋子，到了老太太跟前。就这皎洁的月光，洪氏可是打量又打量地看着老太太。见老太太的眉毛眼睛果然就是栩栩如生的，洪氏的心里更是害怕了。是呀！这月光下站着的人，分明就是老太太呀！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洪氏想了一想，也就阴狠说道：“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假扮作老太太？”老太太听了，就道：“洪氏，你给我听好了！我哪里就是假扮的！我分明就是真正的老太太！告诉你，这些天儿，我只是假装被你掐死了！这些时候，我只是被墨染藏了起来，安逸度日的！”

洪氏一听，心里也就半信半疑了。洪氏就对着老太太又问道：“老太太，你说你就是真的！那我可要问问你，你说我是什么时候进柳府的，我的属相是什么？青城的属相又是什么？青城的爹爹属相又是什么？真正，不管什么，你只管告诉我！”洪氏说完了，老太太也就对着洪氏点头儿说道：“你无论问我什么，真正我都知道。”因此，当着洪氏的面儿，老太太便一一地告诉了洪氏。洪氏听了，心里更是半信半疑的了。不过，这到底是不是老太太呢？洪氏的心里真的是不确定了。

一时，老太太说完了这些，也就对洪氏说道：“好了，不管你听不听，反正我就是真正的老太太。我也不同你多说废话了。现在，我说完了，果然也就该走了。”洪氏的后墙有一条长长的廊子，老太太走到那廊子里，也就一下子消失不见了。洪氏看着老太太一下就不见了人影，也就立在那里，只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一阵冷风穿堂而来，洪氏也只是不曾察觉。这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也就到了早上。月亮落下了，太阳升起来了，星星也不见了，一切又多光亮了起来了。倒是沁碧馆的一个小丫头机灵，见了这一大早的，洪姨娘竟然直盯盯地立在这里，还是一动不动，只是像个泥塑的一般。小丫头子惊慌了起来，也就走上前，对着洪氏说道：“姨娘，姨娘，你怎么不挪动身子呀？”

小丫头这话，其实洪氏是听见的，但因为心里太紧张害怕了，洪氏的身子真的是不能动，虽然现在还是阳光和煦的温暖春天。洪氏像入了魔怔一样，小丫头见洪氏不动，只当她入了魔了！这小丫头看着洪氏，更是惊慌说道：“姨娘，姨娘，你是怎么了？”这小丫头“就上前摇晃着洪氏的身躯。洪氏被她摇晃个不停，身躯终于有了一点反应。洪氏看着这小丫头子，就道：“小红，小红，是你么——真的是你么？”小丫头一听，就对洪氏说道：“姨娘，我不叫小红，小红并不是我！”洪氏听了，也就愣愣地说道：“是么？你不叫小红，那么你叫个什么？”小丫头听了这话，也就笑道：“姨娘，我果然不叫小红！我的名字，只是叫作欢儿！”

“欢儿？怎么是这个名字？”洪氏一听，心里就诧异不已。

欢儿就道：“姨娘，我果然就是欢儿！怎么我的名字，你就是记不起了呢！”欢儿一边说，一边心里也疑惑不已。这个时候，一阵风袭来，洪氏也不知怎地，忽然就对欢儿咧着嘴儿笑了一笑，说道：“欢儿，好吧，我就叫你欢儿！但欢儿，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欢儿一听，就将洪氏扶在了一边，说道：“姨娘，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怎么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自己叫作什么名儿了呢？”洪氏一听这话，便更是将欢儿的胳膊拽得更紧了一些，方道：“欢儿，还是请你告诉我吧，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洪氏说完，想了一想，忽然又当着欢儿的面儿哈哈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凄厉可怕，在清晨听来，听了只是叫人毛骨悚然的！欢儿听了这个声音，更是觉得害怕了。她连连问道：“主子，主子，您到底是怎么了？”洪氏受了昨天晚上的刺激，也就对着欢儿更是嘻嘻哈哈地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谁！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自己是谁了！这好不好笑，好不好笑！”

洪氏说着，一把就将自己的头发上的簪子拿了下来，全部扔在了地上，又对着欢儿嘻嘻哈哈地笑道：“欢儿，真好笑，我是不是疯了，我是不是疯了！”洪氏的说话声儿也大，这一时半会的，可就将沁碧馆附近的人给吸引着到了这里来了。这柳府的下人听了洪氏这凄惨叫喊的声音，也都从别处簇拥过来了瞧。眼看着这围在身边看的人越来越多，洪氏也就更神气了，因就对她们惊恐问道：“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你们，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围着看我？到底，我有什么好看的！”洪氏说着，却又对着那些围着的下人笑道：“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可就要跳河了！”洪氏说着，更是当着众人的面儿，就将身上的外衫子拖下了。众下人见了洪氏这个样子，心里更是惊异无比。姨娘——姨娘到底是怎么了？莫不是她疯了？这围观的人群，最后也不知谁，忽然就大胆喊了一声：“姨娘疯了，不好了，姨娘疯了！”

正因为这个人大声叫喊了一声，一时也就提醒了别的下人。疯了！洪姨娘疯了！不过看这个举止，看来她果然是疯了！这一传十，十传百的，这柳府的上下人等更是知道了！洪氏疯了的消息一时也就传到了柳氏墨染和秋漪瑞安那里，墨染和秋漪刚起床，这在落雪轩还未出去，听了玳儿和瑁儿说出的这个消息，墨染也就迟疑地对着秋漪说道：“秋漪，既然得了这个风声，那不如咱们就出去看看！”

秋漪听了，也就点了点头。二人也就出了落雪轩到了那沁碧馆后，果然看见那廊子里近近簇簇的围了一圈的人。墨染和秋漪便就看见：那洪氏已然不像之前的模样，看着的确就是疯疯癫癫儿的。那洪氏头发散乱，两眼无神，脚上的一双鞋子也不知什么时候丢了。墨染和秋漪过来时，柳氏得了消息，也从屋子里出来了。那洪氏见到别个还可，唯一见到了柳氏，就张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大声说道：“啊！是老太太，是老太太！老太太饶命呀，老太太饶命呀！”洪氏说完了，就捂着耳朵，弯着身子，没命地逃窜。那柳氏见了洪氏这个鬼样子，因知道洪氏就是个诡计多端的人，柳氏以为这洪氏或许就是假装疯癫，因担心自己要来问她小穗儿一事，柳氏便上前说道：“洪氏，你少和耍滑头，你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只有我清楚！洪氏，抬起你的眼睛，只管看着我！”柳氏厉声对洪氏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