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家便利店,柳绝进去买了一包饼干和一瓶水,将东西全部塞给了小孩:“吃吧。”
“哥哥你不饿吗?”小孩看了看手里的饼干和水,抬头看向了柳绝。
“我不饿。”柳绝摇了摇头,看了眼只够一人吃的食物。
他其实也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但是无所谓,反正当个饿死鬼也没什么。
更何况,他好歹比眼前这个小孩大个三四岁,还没有沦落到要和对方抢食物的地步。
但是小孩显然不乐意。
他将饼干拆开,递到了柳绝面前:“你也吃。”
“不吃。”
“吃!”
“不吃。”
……
二人人机一般的对话维持了片刻,最终是柳绝敌不过小孩的坚持,拿了一片饼干放进嘴里。
饼干带着奶油的香甜,柳绝并不是很喜欢这股味道,但可能是饿的久了,倒也是咽了下去。
一包饼干在小孩的监督下,硬是二人平均分开吃掉。
一包饼干本来就没多少,这番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吃饱,只是肚子里有了些许的慰藉。
“快走吧,离你家还很远呢。”柳绝掸了掸身上的衣服,余光扫见小孩隐隐发抖的两条腿,动作一顿。
“好。”小孩点了点头,迈开步子往前走,下一秒腿一软差点就跪在了地上,是一旁的柳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走不动了?”柳绝头疼。
“没有没有,我可以走。”小孩连忙摇头,重新站起身往前走。
半个城市的距离,对于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勉强了。
柳绝也不知道对方的家长是怎么想的,居然真的放心自己的孩子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
眉眼之间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戾气,又看向面前摇摇晃晃往前走的小孩,柳绝沉默。
片刻后,他几步走到小孩身前蹲下:“上来,我背你走。”
小孩摇头:“不用的哥哥,这样你太累了,我还可以走。”
柳绝不耐烦地催促,示意小孩趴上来:“怕什么?我好歹大你三四岁,背得动你这个小孩。”
小孩在原地踌躇:“可是哥哥……你也还是个小孩呀。”
“但是我比你大,上来!”柳绝的语气不容置疑。
等到小孩趴在了自己的身上,柳绝才发现,对方的体重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沉,甚至可以说得上很轻。
他把小孩往上颠了颠,开始往前走:“你看,我说了,背得动你。”
夜晚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九岁的柳绝背着五六岁的小孩,一步步往前走着,路灯将二人重叠在一起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那哥哥,你累了跟我说,我下来自己走两步。”被背着确实轻松了不少,但是小孩还是有些忐忑。
“啰嗦。”柳绝轻哼一声。
他向来是要面子的,硬生生背着比自己只小了三四岁的孩子走了整整三个小时,也没有吭一声。
路上小孩不止一次要跳下来自己走,都被柳绝拒绝了。
直到看见了小区的大门口,柳绝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我们到了。”
将小孩从背上放下来,柳绝差点一个踉跄跪到地上去,但他硬生生稳住了。
“好了,你进去吧,我该走了。”柳绝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帘微垂,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哥哥!”小孩连忙叫住了他,小跑着上前拉住了柳绝的手,“谢谢哥哥送我回家,下次,你还可以来找我玩吗?”
“小孩,别太轻信陌生人。”柳绝轻嗤一声,在对方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谁料,小孩眨了眨眼:“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
柳绝一噎,沉默片刻,忽然失笑:“那你找朋友的门槛还真是低。”
“妈妈不让我交朋友。”小孩的眼睛黯淡下来,“哥哥,你有空的时候能来陪我吗?”
柳绝沉默。
看起来,这小孩的父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跟自己一样。
他忽然俯下身子,直勾勾地看着小孩的眼睛,血红色的眼眸暴露彻底:“你不怕我吗?”
没有一个正常人的眼睛会是血一样的红色,也因此,柳绝被视为了不祥的象征。
尤其是在他出生之后,家里的奶奶瘫痪、父亲破产,他们将一切都不幸归结到了柳绝的身后,认为是他带来的霉运。
柳绝看着小孩,观察着对方脸上的神情——但凡流露出一丝犹豫,他转身就走。
“为什么会怕?”小孩睁大眼睛,抬手摸了摸柳绝的眼角,“哥哥的眼睛很好看,像红宝石一样。”
声音清脆,没有一丝一毫的作假,小孩浅棕色的眼眸清澈乖巧,一眼似乎望进了柳绝的心里。
忽然,心中的寻死的想法淡了。
宝石吗?
柳绝忽地笑起来,抬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你叫什么名字?”
“我?”小孩眨了眨眼,认真开口,“我叫言惟。”
柳绝笑了笑:“好,我记住了。”
“我叫柳绝,以后,我会来找你。”
看着小孩的身影消失在了小区里,柳绝站在原地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找死的计划暂时搁置,毕竟答应了言惟,柳绝从来不是个失信的人。
看起来,小孩的父母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呢,但是为什么,言惟眼里依旧笑意璀璨?
柳绝最后看了一眼小区,转身离开。
他要回家,就算家里人没有一个人欢迎他,但是扶养自己长大,是他们的义务。
只有努力长大,掌握本领,以后的自己才有选择的权利。
这个世界依旧烂透了,但是,人没有。
至少,那个小孩没有。
……
十五年后,三甲医院主任医师的办公室——
柳绝披着修身合体的白大衣,红眸似血,面容冷淡,站在落地窗前打着电话。
“十五年前的你们不是不想认我这个儿子吗?现在怎么又求上来了?”
“我会支付最低档的抚养费给你们,但是此后我不会再过问你们的任何事情。”
十五年过去,他终于有了能力能将所有糟心事甩在身后。
办公室房门被叩响:“主任,下午预约的病人来了。”
柳绝挂断电话,冷淡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看向被推开的房门,对上了那双熟悉的浅棕色眼眸。
他说,言惟,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