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洒金静立一边的时候,回想了很多过往。
凌照水的,凌三川的。
肃王武瑛玖从前质问他的那句话,如今响彻在他的脑海中。
他亦问了自己千百遍:
“凌三川,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他迫不及待地想在妹妹凌照水这里得到答案,以至于方寸大乱。
可如果凌三川真的如同凌洒金大胆猜测的那般是那个人的骨血,那么他先前所做的事,无异于送羊入了虎口
荣安县主决意与凌洒金决裂,平远侯府却不能毁慧妃娘娘的口谕。
等凌三川入了京,便再没有了回头路可走。
此刻的凌洒金看上去,颇有些颓废:
“照水,为兄似乎一直都保护不了你。”
他曾经放弃过妹妹,那些彻夜难眠的痛因为妹妹的回归,渐成释然。
可眼下,那种曾经席卷他身心的痛,似乎全都回来了。
凌捭阖旧案,倚梅园归属,达拉王子的威胁,肃王殿下的志在必得,他眼见凌照水卷入其中,徘徊在深渊里,危险又孤独,却被身份和立场深深束缚着,不得追随,不能解救:
“照水,这京官为兄不做了,我们回新乡去吧,好吗?”
凌照水闻言笑了起来,月落乌啼,飘扬的月光盛满她清冷的笑意,霜华独染,美目顾盼游离:
“兄长,京都不好吗?”
“京都城,有兄长的梦想,也有兄长的爱人。”
她猝不及防望进他的眼里,捕捉住了那一缕浓浓的不舍。
“出而为仕,谁不向往京都呢?”
“富丽旖旎的京都城,平步青云的紫禁路,男人们忙着追逐梦想,女人们忙着追逐男人,谁也不曾为谁停留,一低头,一驻足,繁华已过,余岁千秋。”
“兄长生于京都,学于京都,兄长可以去任何地方,但那必须是皇恩所指,民心所向,而非因为照水。”
“至于照水,我既然选择了回京,便无惧与这盛世京都城为敌。公道存人心,但人心易变,死去的人、丢失的真相,若无人为之抗争,人心久寒,便再也捂不暖了。”
她像少时那般,摇了摇兄长的宽袍衣袖,嗓音里带了浓浓的撒娇味道,便如同馋嘴的娃娃见了挪不开眼的糖葫芦:
“兄长,照水不走。”
凌洒金所有的劝慰湮灭在凌照水的这句话里,他叹了一口气:
“照水,为兄与你一道。”
凌照水转眼望向别处,不动声色:
“好。”
她同少时般抱着凌洒金一只长臂,依偎在其肩头,往事历历,依昔在目,凌照水笃定地对凌洒金说:
“兄长一直是最好的兄长。”
“三川出生时,照水命悬一线,这个世上,照水信任的唯有兄长,故而也只能把他托付给兄长。”
回忆起那一日的震惊与仓促,兄妹俩相视一笑,唏嘘一场:
“让兄长成为了远近闻名的负心汉,实则是照水的过错。”
那一日的场景,凌洒金记得格外清楚。
那是分别许久后,他头一次有了妹妹凌照水的消息。
这个消息,来自一个尚在襁褓中嘤嘤啼哭的孩子。
这个孩子,便是凌三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