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照水喘匀一口气,定睛再去看面前的男人:
在巍峨的山间,在凛冽的寒风中,他独立一方,长身玉立,以集成的王侯之气对抗天地的粗犷与不仁,锋芒丝毫不受外物侵蚀,仿佛天地万物已然尽在其掌控之中。
他早已不是当初不得志的病弱少年,只是依然饱有少年时的期待:
“哝哝,本王娶定你了。”
七年光阴,在一个少年殷切的期待里,注入了蓬勃的能量,让他能够果断践行少年时的所有承诺:
“哝哝,你什么都不需要准备。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牢牢记住一点,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正妃,本王将与你一道共赴此生荣辱。你我从此命运相连,福祸与共。你所有的决定,再无法将本王割舍。”
“无论你经历过什么,无论你将来要做什么,本王都将根植于你的命运中,成为你最终的归途。”
凌照水干咳了一声,撩开额间凌乱的发丝,以掩饰肃王的话带给她的悸动。
她还不及细思,举止间仓促一瞥,只见山风飘零处,一块灰白的石碑在一堆绿得不同的草木后现出了方方正正的一个角,引得凌照水不自觉步履上前,想要一探究竟。
很多年前,有人告诉过她,在鸣金山向阳的地方,将她父亲安葬了。
后来她亲自将父亲的陵墓炸毁,令其灰飞烟灭。
此事,是凌姑娘心中长久不灭的痛处。
如今这个地方,也是一处向阳的好地方:大树环绕,草木繁茂,端看那窜得老高的坟头草,便知雨露阳光一样不少。
只是这地方偏僻,若不是有肃王武瑛玖带路,凌照水自己还不一定能寻见这块碑。
凌照水回转视线看向肃王武瑛玖,想要从他口中亲耳求证墓碑主人的身份。
他故意引她至此,想必是知晓详情。
肃王几步上前,近到墓碑旁,不由分说便开始亲自除草。
这鸣金山主峰十分空旷,因为人烟罕至,很多地方都未经开采。
乍一看,荒山上立着这么一座修建齐整的墓碑,显得十分刺目。
肃王武瑛玖忙活出一条齐整的路,凌照水缓步靠近,落足在墓碑前,内心已经波折四起,完全无法平静。
墓碑上并未刻印墓主人的名姓,却刻印有一篇乐章和几篇剑谱。凌照水看了几眼,那都是昔年凌捭阖成名的作品。
凌捭阖除了是个高官,少时也是进士出身,身负才华,君子六艺,都有涉猎。
他伴驾国子监时有很多流传的名篇,为后来的学子仿效品鉴,只不过后来他获了罪,世人便以偏概全,否定了他的人品,也全盘否定了他一生的才华,加之大雍朝人才辈出、汇聚京都,后人已经很少有人听闻过凌捭阖的作品了。
凌照水没想到立碑者在这件事上别具一格,以凌捭阖得意的作品来命名他葬身的石碑,如此不凸显墓主的身份,却彰显了他存活一世的价值。
也让亲近者过目便可了然:
这墓碑所祭拜的便是她的父亲,凌捭阖。
凌照水鼻尖发热,有些哽咽,见肃王已经撩起下摆,一揖跪了下去。
凌照水的泪意被堵在了眼眶里,心道:
他对死人,倒是巴结。
能当得起皇族一跪的人,少之又少。